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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洪流

  一

  张孝五的德制怀表在郑州站月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秒针与进站的日本货列车轮保持着诡异的同步。松井领事的山羊胡在晨光中微微颤动,他递来的合同第七款用淡墨写着“优先开采权“几个字,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张孝五注意到松井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指节处却布满老茧——这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张桑,汉阳铁厂的平炉已经预热三天了。“松井的折扇轻轻划过合同末页,扇骨暗藏的刀片在纸上留下几乎不可见的细痕。张孝五的目光越过松井的肩膀,看见车厢里穿着和服的技术员正用德国造的经纬仪测量路基,他们腰间挂着的铜制水平仪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队戴着德式钢盔的护路队正押送着满车铝锭缓缓驶过。这些闪着银灰色光泽的金属块上,克虏伯公司的鹰徽在晨曦中格外醒目。张孝五的指尖在袖中摩挲着那份汉口电报,薄薄的纸张已经被汗水浸透:“汉阳兵工厂急缺铝材制造枪械,望速供货“。

  雨滴突然落下,打在合同上,“优先开采权“五个字开始晕染,墨迹扩散的形状竟与光绪二十三年祖父贪墨的河工银两账目如出一辙。张孝五抬头望向站台尽头的信号灯,红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是韩定邦的海关制服。

  二

  棉纺厂的汽笛在凌晨三点突然沉寂,五百纱工举着的火把将夜色撕开一道道口子。王二监工的尸体还卡在德国梳棉机的齿轮间,他的蓝布工装已经被鲜血浸透,像一面倒挂的旗帜。账房先生躲在保险柜后,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擦不亮火柴,最后只能用牙齿撕开火柴盒,磷粉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八小时!双薪!丧葬费!“人潮如决堤的洪水涌向精纺车间,打翻的靛青染料桶在地上汇成扭曲的青天白日图案。混在工人中的日本浪人突然拔刀,刀柄上的菊纹在火光中闪过一道寒光,却被飞来的钢锭精准击中,金属碰撞的火星溅在《劳动界》传单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张孝五站在办公室窗前,手里的毛瑟枪管还带着体温。玻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透过破碎的窗框,他看见张尊强麾下的士兵伪装成搬运工,他们的柯尔特左轮在围裙下若隐若现,枪管反射的冷光像夏夜的萤火虫。

  车间的蒸汽管道突然爆裂,白色的雾气中,一个穿学生装的青年正在分发传单,油墨的味道让张孝五想起《民立报》印刷厂里那股刺鼻的气息。青年抬头时,张孝五看清了他的脸——是去年被开除的账房儿子,他眼镜片后的目光比梳棉机的铁齿还要锋利。

  三

  施密特将克虏伯大炮的照片甩在黄花梨案几上,相纸背面透过光线显出青岛要塞的布防图。“张先生,“他的汉语带着古怪的胶东口音,“德意志银行可以提供年息6%的贷款。“钢笔在他指间转动,笔尖渗出的墨水滴在合同上,形成一个诡异的墨团。

  张孝五推开铝土矿图,突然发现矿脉走向被人用红笔改画成胶济铁路支线。窗外传来探矿队的爆破声,日本工程师正用德语大声指挥劳工架设钻机,他们身上的制服沾满了豫中平原的红土,像干涸的血迹。

  “令郎的硝酸甘油......“施密特转动着戒指,金属光泽在他指间流淌,“足够炸平京汉铁路枢纽。“话音未落,矿洞方向传来闷雷般的爆炸声,冲击波震得自鸣钟的摆锤疯狂摇晃,最后停在了四点三十三分——这个时间张孝五记得很清楚,正是当年祖父吞金自尽的那一刻。

  施密特突然凑近,张孝五闻到他身上古龙水掩盖下的火药味。“柏林很欣赏您祖父的眼光,“他低声说,“1898年就知道铝矿的价值。“张孝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祠堂暗格里那份发黄的《胶澳租界条约》,祖父的签名旁边,赫然盖着德皇威廉二世的火漆印。

  四

  董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手里的银针正将兄长的断耳缝进绢人胸腔。线是上好的湖丝,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蘸着鹤顶红在供牌上描“董“字最后一笔时,房梁突然爆裂,光绪年间的河工账册如雪片般飘落。

  张孝五抓起一本账册,泛黄的纸页上,祖父贪污的河银数额竟与日本人的铁路预算分毫不差。他的指甲陷入掌心,血珠滴在“河工三十名,溺毙“的记录上,墨迹顿时晕染开来,像极了黄河决口时的浊浪。

  “老爷!“管家撞开祠堂的门,额头上还带着煤灰,“大少爷带兵占了洛阳机务段!“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工人把日本人的货列车厢都掀了!“

  张尊强踹门而入时,军装上的煤灰簌簌落下。他甩下的油布包里,半面十八星旗沾满了机油和血迹,那本《革命方略》的书页间,夹着韩定邦与黑龙会成员的密会照片。照片背景里,青岛总督府的钟楼清晰可见,时针正指向《辛丑条约》签订的时刻。

  五

  张尊林的矿灯在巷道岩壁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德文刻痕“此处铝矿纯度87%“在潮湿的空气中泛着冷光。他举起雷管时,手指触到了岩缝里1900年德军埋设的定位桩,铸铁表面的鹰徽已经被地下水腐蚀得模糊不清。

  “点火!“

  爆炸的冲击波将岩层撕开一道口子,硝烟中浮现出日本探矿队惊恐的面容。带队浪人的武士刀劈向测量仪,金属碰撞的火星点燃了空气中悬浮的铝粉,瞬间爆发的白光让所有人暂时失明。

  张尊林举起硝酸甘油瓶,液体里悬浮着《马关条约》的微型复印件。浪人的刀僵在半空,他认出了那份让台湾沦陷的条约上,伊藤博文的签名正在甘油中缓缓溶解。“八嘎!“他的怒吼在巷道里回荡,却被又一波爆炸声淹没。

  岩壁突然渗出带着硫磺味的地下水,水流在矿灯照射下呈现出诡异的银灰色。张尊林蹲下身,看见水面倒映着自己扭曲的脸——那分明是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六

  郑州站月台的青砖在军靴踩踏下微微震颤。张尊强解开领口铜扣,汗水顺着脖颈滑入制服内衬。装甲列车喷出的煤烟笼罩着站台,将“豫丰纱厂“的站牌熏得漆黑。他看见日本商社的货箱缝隙里,三八大盖的枪管反射着冷光。

  “动手!“

  刺刀出鞘的金属摩擦声中,浪人突然拔刀。刀锋划破晨雾的刹那,埋伏在煤堆后的纱工们掷出钢锭。一块带着棱角的焦炭击中浪人太阳穴,鲜血溅在“武运长久“的旗面上,将旭日染成暗红。

  李青山蹲在铁轨旁,德制扳手精准地拧开鱼尾板螺栓。他的指腹摸到钢轨内侧的刻痕——那是1905年日俄战争时,沙俄工程师留下的西里尔字母。当满载军火的日本货车驶过弯道,脱轨的车厢像多米诺骨牌般倾覆,爆炸的气浪掀翻了1910年立的“豫中矿业“界碑。

  硝烟中,张尊强捡起一块扭曲的铝板。金属断面呈现出奇异的结晶纹路,与祠堂供桌上那半块虎符的铸造工艺如出一辙。远处传来汽笛声,一列挂着十八星旗的机车正驶入备用轨道,司炉工脸上的煤灰遮不住眼中的火光。

  七

  韩氏将张尊文交给慧明方丈时,佛殿的铜铃无风自鸣。婴儿襁褓里缝着的汉阳兵工厂提货单,在香火映照下显出“克虏伯“字样的水印。她注意到方丈的袈裟下摆沾着新鲜的红土——那是祖坟方向特有的黏土。

  “此子命格奇异。“慧明的念珠突然崩断,108颗菩提子滚过经案,在《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复印件上排列成北斗七星。其中一颗停在“割让辽东半岛“的条款上,表面裂开细纹,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铅弹。

  董氏在厢房擦拭南部手枪时,铜镜映出樟木箱底的“味の素“包装袋。她用小指蘸着粉末在镜面写下“大正“二字,突然听见院墙外传来德语的计数声——是施密特在教护路队操作马克沁机枪。

  佛殿后的古井突然沸腾,井水泛着铝矿特有的银光。韩氏俯身时,看见水面倒映着张孝五祖父的遗容,老人嘴角蠕动着吐出胶东方言:“德人...矿井...炸药...“

  八

  京汉铁路的汽笛声在黎明前沉寂。张尊强站在机车库的煤堆上,十八星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司炉工老赵用煤铲在车厢外皮刻着“还我路权“,铁器刮擦声惊醒了栖息的乌鸦。

  “装弹!“

  日本护路队的机枪突然开火,子弹在“郑州站“的铸铁站牌上凿出蜂窝般的弹孔。飞溅的铁屑在空中拼出“1895“——那年《马关条约》割让了台湾。李青山匍匐前进时,怀里的《民立报》被子弹打穿,铅字“孙文“正好嵌在弹道上。

  水塔顶端的压力表指针疯狂旋转。李青山将染血的报纸贴在表盘上,头条新闻在蒸汽中渐渐模糊,化作宋教仁遇刺的预告。他摸到腰间别着的德制扳手,工具表面的出厂编号“1903“与江南制造局的枪械铭文完全相同。

  一队学生抬着担架冲进站台,白布下露出德国钢盔的轮廓。张尊强突然认出,那是施密特助手的头盔——昨天还在谈判桌上盛气凌人的普鲁士军官,此刻正瞪着无神的蓝眼睛望向胶州湾方向。

  九

  张孝五的镐头砸在祖坟碑文上,火星溅到光绪帝御赐的“忠孝传家“匾额。裂缝中露出德制炸药的铜质引信,缠绕的电线一直延伸到韩氏佛堂的地砖下。他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渗入“皇清诰封“的“封“字缝隙。

  黄河对岸,日本炮舰正在校准射距。观测镜的反光扫过祖坟,照亮了炸药的德文说明书——生产日期1898年4月,正是《胶澳租界条约》签订后的第七天。张孝五突然明白,祖父当年为何坚持要将祖坟迁至这片“风水宝地“。

  矿洞方向传来特斯拉线圈的嗡鸣。张尊林架设的装置正将铝矿脉作为导体,电弧在岩壁上蚀刻出《临时约法》全文。当电流强度达到峰值,一块嵌在岩层中的怀表突然开始走动,表盖内刻着:“赠张天佑,威廉二世,1898“。

  十

  朝阳将郑州站的玻璃顶棚染成血色。罢工工人拆卸日本货车轴承时,发现轴箱里藏着黑龙会的密码本。张尊强的刺刀在车厢外皮刻下“人民铁路“,刀痕深及1898年德国工程师打的钢印。

  李青山哼着《保路同志会会歌》,手指摩挲着弹壳底部的“汉阳造1911“。他突然发现,子弹的铜被甲上刻着微型的铁路道岔图——与张尊文额间的胎记一模一样。

  一列空货车缓缓驶出站台。驾驶室里,张尊林正在笔记本上计算铝矿的熔点。窗外闪过施密特仓皇逃离的背影,他的皮箱缝隙里,露出半张泛黄的《胶澳租界条约》。

  张孝五站在月台尽头,铝矿砂在朝阳下泛着血光。他摸到口袋里那枚扭曲的弹头——正是从董氏胸口取出的南部手枪子弹。远处传来《民立报》报童的叫卖声:“最新消息!宋教仁当选国民党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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