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名臣传卷十五五智谋名臣〇范𬚟范雎者,魏人也,字叔,欲事魏王,家贫无以自资,乃先事魏中大夫须贾。须贾为魏昭王使于齐,范雎从,留数月,未得报。齐襄王闻雕辩口,乃使人赐睢金十斤,及牛酒,雎辞谢不敢受。须贾知之,大怒,以为雎持魏国阴事告齐,故得此馈。归以告魏相。魏相,魏之诸公子曰魏齐。魏齐大怒,使舍入笞击睢,折胁折齿。雎丰名臣传两第十五一死,即卷以箦置厕中。宾客饮者醉更溺。睢故聊辱以惩后,令无妄言者。雎从篑中谓守者曰:公能出我,我必厚谢公。守者乃请出弃箦中死人。魏齐醉曰:可矣。范雎得出。后魏齐悔,复召求之。魏人郑安平闻之,乃遂操范睢亡,伏匿,更名姓曰张禄。当此时,秦昭王使谒者王稽于魏,郑安平诈为卒侍王稽。
王稽问: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郑安平曰: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王稽曰:夜与俱来。郑安平夜与张禄见王稽,语未究。王稽知范𬚟贤,谓曰: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与私约而去。王稽辞魏去,过载范睢入秦,至湖关,望见车骑从西来。范睢曰:彼来者为谁?王稽曰:秦相穰侯,东行县邑。范雎曰:吾闻穰侯专秦权,恶内诸侯客,此恐辱我,我宁且匿车中。有顷,穰侯果至,劳王稽,因立车而语曰:关东有何变?曰:无有。又谓王稽曰:谒君,得无与诸侯客子俱来乎?无益,徒乱人国耳。王稽曰:不敢。即别去。范睢曰:吾闻穰侯,智士也,其见事迟,乡者疑车中有人忘。索之。于是范睢下车走曰:此必悔之。行十余里,果使名臣传四卷十五二骑还,索车中,无客,乃巳。
王稽遂与范雎入咸阳。巳性使,因言曰:魏有张禄先生,天下辩士也。曰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然不可以书传也。臣故载来。秦王弗信,使舍食草具,待命岁余。
当是时,昭工巳立三十六年,穰侯、华阳君,昭王母宣太后之弟,而泾阳君、高陵君皆昭王同母弟也。穰侯相三人者,更将有封邑,以太后故,私家富重于王室。及穰侯为秦将,且欲越韩、魏而伐齐,纲寿欲以广其陶封。范雎乃上书曰:臣闻明主立政,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故无能者不敢当,有能者亦不得蔽隐。使以臣之言为可愿行,而益利其道;以臣之言为不可久留,臣无为也。语曰:庸主赏所爱而罚所恶。明主则不然,赏必加于有功,而刑必断于有罪。今臣之胸不足以当椹质,而要不足以待斧钺,岂敢以疑事尝试于王哉?且臣闻周有砥砨,宋有结绿,梁有县藜,楚有和朴。此四宝者,土之所生,良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
然则圣王之所弃者,独不足以厚国家乎?臣闻善厚家者,取之于国;善厚国者,取之于诸侯。天下有明主,则诸侯不得擅厚者,何也?为其割荣也。良医知病人之奴生,而圣主明于成败之事,利则行之,害则舍之,疑则少尝之,虽舜、禹复生,弗能攺巳。语之至者,臣不敢载之于书;其浅者又不足听也。意者臣愚而不概于王心邪?亡其言臣者。贱而不可用乎?自非然者,臣愿得少赐游观之间,望见颜色,一语无效,请伏斧质。于是秦昭王大悦,乃谢王稽,使以传车召𬚟。
于是范睢乃得见于离宫,佯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王来,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谬谓曰:秦安得王?秦独有太后穰侯耳。欲以感怒昭至。昭王至,闻其与宦者争言,遂延迎谢,敬执宾主之礼。范睢辞让,是曰观范睢之见者,群臣莫不洒然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跽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睢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睢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旁讵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巳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名臣传民卷国五四,言深也。故文玉遂收功于吕尚,而卒玉天下。乡使文王疏吕尚而不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业也。
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问而不敢对者也。秦于跼曰:先生是何言也?夫奏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卒幸辱至于此,是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是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是?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巳,愿先生悉以教置人,无疑寡人也。范睢拜,秦王亦拜。范睢曰:大三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击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民怯于私斗,而勇于公战,此王者之民也。王并此二者而有之。夫以秦卒之勇,车骑之众,以治诸侯,譬若驰韩卢而搏蹇兔也,霸主之业可致也,而群臣莫当其位,至今闭关十五年,不敢窥兵于山东者,是穰侯为秦谋不忠,而大王之计亦有所失也。
秦王跽曰:寡人愿闻失计。然左右多窃听者,范睢恐未敢言内,先言外事,以观秦玉之俯仰,因进曰:夫穰侯越韩、魏而攻齐纲寿,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出师则害于秦。臣意王之计,欲少出师而悉魏、韩之兵也,则不义矣。今见与国之不亲也,越人之国而攻,可乎?其于计疏矣。且昔齐湣王南攻楚,破军杀将,再,辟地千里,而齐尺寸之地无得焉者,岂不欲得地哉?形势不能有也。诸侯见齐之罢弊,君臣之不和也,兴兵而伐齐,大破之,士辱兵顿。故齐所以大破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此所谓浩贼兵而赍盗粮者也。玉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释此而远攻,不亦谬乎?恶今夫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其欲霸,必亲中国,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
楚强则附赵,赵强则附楚,楚、赵皆附,齐必惧矣。齐惧,必卑词重币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因可虏矣。王曰:寡人敬闻命矣。乃拜范雎为客卿,谋兵事。卒听范雎谋,使五大夫绾伐魏,拔怀。后二岁,拔邢丘。客卿范睢复说昭王曰: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人之有心,名臣传两卷一五六腹之病也。天下无变则巳。天下有变,其为秦患者,孰大于韩乎?王不如收韩。王曰:善。且欲发使于韩。范雎曰:益亲。复说,用数年矣。因请间说曰: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其有王也。夫擅国之谓王,能利害之谓王,制杀生之武之谓王。今太后擅行不顾,穰侯出使不报,华阳、泾阳等击断无讳,高陵进退不请,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
为此四贵者下,乃所谓无王也。然则权安得不倾,令安得从王出乎?
臣闻善治国者,乃内固其威,而外重其权。穰侯使者,操王之重,决制于诸侯,剖符于天下,政适伐国,莫敢不听。战胜攻取,则利归于陶国,弊御于诸侯;战败则结怨于百姓,而祸归于社稷。诗曰:木实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伤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国,尊其臣者卑其主。亦闻恒思有神丛与,恒思有悍少年,请与丛博,曰:吾胜丛,丛藉我神。三日,不胜,丛困我。乃左手为丛投,右手自为投,胜丛,丛藉其神。三日,丛往求之,遂弗归。五日而丛枯,七日而丛亡。今国者王之丛,势者王之神,藉人以此,得无危乎?昭王闻之,大惧,于是废太后,逐楼侯、高陵、华阳、陉阳君于关外。乃拜范𬚟为相,封之厕应,号为应侯。当是时,秦昭王四十一年也。范𬚟既相秦,秦号曰张禄,而魏不知,以为范𬚟己死久矣。
魏闻秦且东伐韩、魏,魏使须贾于秦,范睢闻之,为微行敝衣。间步之邸,见须贾。须贾见之而惊,年:范叔固无恙乎?范睢曰:然。须贾矣。曰:范叔有说于秦邪?曰:不也。睢前日得过于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妙叽乎?须贾曰:今叔何事?范睢曰:臣为人庸赁。须贾意古衣之,留与坐饮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经一袍以赐之。须贾因问曰:秦相张君,公知之乎?吾闻去十于王,天下之事皆决于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张,丑厄孺子岂有客习于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习知之,唯雕亦得谒。睢,请为见君于张君。须贾曰:吾马病,车轴错,非大车驷马,吾固不出。范雎日:愿为君借大车驷马于主人翁。范睢归,取大车驷马为须贾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见,有识者,皆避匿。
须贾怪之,至相舍门,谓须贾曰:丝我为君先入,通于相君。须贾待门下,持车良久,问门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门下曰:无范叔。须贾曰:乡者与我载而入者,门下曰:乃吾相张君也。须贾大惊,自知见卖,乃肉祖膝行,因门下人谢罪。于是范雎盛帷帐,侍者甚众,见之。须贾顿首言死罪曰:贾不意君能自致于青云之上。贾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与天下之事。贾有汤镬之罪,请自屏于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睢曰:汝罪有几?昔者楚昭王时,申包胥为楚郄吴军,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辞不受,为丘墓之寄于荆也。今睢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睢为有外心于齐,而恶雎于魏齐,公之罪一也。当魏齐辱我于厕中,公亦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也。
然公之所以得无糜者,以绨袍恋恋,有故入之意,故释。公乃谢罢,入言之昭王,罢归须贾。须贾辞于范睢。范睢大供具,尽请诸侯,使与坐堂上,食饮甚设,而坐须贾于堂,不置茎豆其前,令两黥徒夹而马食之,数曰:为我告魏王,无持魏齐头来,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须贾归,以告魏齐。魏齐恐,亡走赵,匿平原君所。昭王名王稽,拜为河东守。又在郑安平,以为将军。范𬚟于是散家财物,尽以报所尝困巟者蔡泽。蔡泽者,燕人也,游学干诸侯,小大甚众,不遇,而从唐举相,曰:吾闻先生相李兑,曰:百日之内,持国秉政,有之乎?曰:有之。曰:若臣者何如?唐举熟视而笑曰:先生曷劓巨肩魋颜,蹙頞朓挛?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秦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也,愿闻之。
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岁。蔡泽笑谢而去,谓其御者曰:吾持梁刺齿肥,跃马疾驱,怀蔩金之印,结紫绶于要,揖让人主之前,食肉富贵,四十三年足矣。去之赵,见逐,入韩、魏,遇,夺釜鬲于涂。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𭶼罪于秦。应侯内惭。蔡泽乃西入秦,将见吁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弘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既知之,众口之辩,吾皆摧之。是恶能囨我而夺我位乎?
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相秦,宁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说。蔡泽日:吁君何见之晚也。天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怀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无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绝,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引善事者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巳,以说,复谬曰:何为不可?
夫公孙鞅之事孝公也,极身无二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愫,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主强国,不辞祸凶。
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上忠而不解;主虽绝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涉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
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关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故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聊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函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但,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一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众者,其次也;名在聊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
蔡泽少得间,因日: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昃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夫、周公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敦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末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强兵,批患折难,广地殖榖,富国足家,强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句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
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遏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无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巳雠而德巳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糜也,而所以来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来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矿,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绝。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会,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强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
夏育、太史噭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乘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稽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巳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
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巳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臧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捐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杨、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说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巳成矣,而卒技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会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句践之贤,报夫差之雠,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巳彰而信矣,句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身,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
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赐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曰:公,吴起、大夫种牢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凶。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尹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往而不能自返者也,愿君熟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
先生幸教。睢敬受命。于是乃延入,坐为上客。后数日,入朝,言于秦昭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霸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秦昭王召见,与语,大说之,拜为客卿。应侯因谢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睢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划,遂拜为秦相,东收周室。蔡泽相秦数月,人或恶之,惧诛,乃谢病归相印,号为纲成君。居秦十余年,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卒,事始皇帝。为秦使于燕,三年而燕使太子丹入质于秦焉。太史公曰:韩子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信哉是言也。范睢、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
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然二子不困,戹恶能激乎?孟尝君孟尝君名支,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君田婴。田婴者,衣或王少子,而齐宣王庶弟也。田婴自威王时任职用事,封于薛。威王卒,宣王立,婴与田忌、孙膑俱伐魏,败之马陵,虏魏太子申,而杀魏将庞涓。宣王七年,婴舆韩昭侯、魏惠王会齐宣王东阿南。明年,复与梁惠王会甄。是年,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婴相齐。相齐十一年而宣王卒,湣王立。初,田婴有子四十余人,其贱妾有于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婴告其母曰:勿举也。其母窃举生之。及长,其母因兄弟而见其子文于田婴。田婴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
文须首,因曰:君所以不举五月子者,何故?婴曰:五月子。卷五一七者,长与户齐,将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婴默然。文曰:必受命于天,君何忧焉?必受命于户,则高其户耳,谁能制者?婴曰:子休矣!欠之。文承间问其父,婴曰:子之子为何?曰:为孙。孙之孙为何?曰:为玄孙。玄孙之孙为何?用事相齐,至今三王矣。齐不加广,而君私家富累万金,门下不见一贤者。文闻将门必有将,相门必有相。今君后宫蹈绮縠,而士不得短褐,仆妾余梁肉,而士不厌糟糠。今君又尚厚积余藏,欲以遗所不知何人,而忘公家之事日损。文窃怪之。于是婴乃礼文,使主家待宾客。宾客薛公田婴以文为太子,婴许之。婴卒,谥靖郭君,而文果代立,是为子尝。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末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已。秦昭王闻其贤,乃先使泾阳君为质于齐,以求见孟尝君。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且代从外来,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木偶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偶人所笑乎?
孟尝君乃止。齐湣王三十五年,复卒,使孟尝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尝君为秦相。人或说秦昭王曰:孟尝君贤而又齐族也,今相秦,必先齐而后秦,秦其危矣。于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尝君,谋欲杀之。孟尝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愿得君狐白裘。此时孟尝君有一狐白表,直千金,天下无双,入秦献之昭王,更无他裘。孟尝君患之,徧问客,莫能对。最下坐有能为狗盗者,曰:臣能得狐白𬼌。乃夜为狗,以八秦宫藏中,取所献狐白𧜏至,以献秦王幸姬。幸姬为言昭王,昭王释孟尝君。孟尝君得出,即驰去,更封传,变名姓,以出关,夜半至函谷关。秦昭王后悔出,孟尝君求之,巳去,即使人驰传逐之。孟尝君至关,关法鸡鸣而出客。孟尝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能为鸡鸣而鸡尽鸣,遂发传出,出如食顷,秦追果至关。
已后孟尝君出,乃还。始孟尝君列此二人于宾客,宾客尽羞之。及孟尝君有秦难,卒此二人拔之。自是之后,客皆服孟尝君。齐淐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尝君。孟尝君至,则以为齐相,任政。后湣王灭宋,益骄,欲去孟尝君。孟尝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为相,西合于秦、赵,与燕共伐破齐。齐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齐𮖠王新立,畏孟尝君,与连和,复亲孟尝。孟尝卒,诸子争立,齐、魏共灭薛,孟尝绝嗣,无后也。
卓吾曰:余有狗盗偈四句,今附录孟尝门下客,三千绝河怜。自脱秦关归去后,始知二子会参禅。
冯𬴐冯𬴐闻孟尝君好客,蹑𪨗而见之。孟尝君曰:先生远辱,何以教文也?冯𬴐曰:闻君好士,以贫身归于君。孟名臣传两卷十五主尝君置传舍,十日,孟尝君问传舍长曰:客何所为?答曰:冯先生甚贫,犹有一剑耳。又蒯缑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孟尝君迁之幸舍,食有鱼矣。五日,又问传舍长,答曰:客复弹剑而歌日:长钱归来兮出无舆。孟尝君迁之代舍,出入乘舆车矣。五日,孟尝君复问传舍长,舍长答曰:先生又尝弹剑而歌曰:长铗归来兮,无以为家。左右皆恶之,以为贪而不知足。孟尝君问:冯君有亲乎?对曰:有老劳。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无使乏。于是𬴐不复歌。居之年𬴐无所言。时误尝君相齐,封万户于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口以奉客,使人出钱于薛,岁余不入,贷钱者多,不能与其息,客奉将不给。
孟尝君忧之,问左右:何人可使收债于薛者?传舍长曰:代舍客冯公,形容状貌甚辩长者,无他技能,宜可令收债于薛。孟尝君乃进冯𬴐而请之曰:宾客不知,文不肖,幸临文者三千余人,邑入不足以春宾客,故贷息钱于薛。薛岁不入,民颇不与其息。今客食恐不给,愿先生责之。冯𬴐曰:诺。辞行至薛,名取孟尝君钱者,皆会,得息钱十万。乃多𮡌酒,买肥牛,合诸取钱者。能与息者皆来,不能与息者亦来。皆持取钱之劵书合之齐。为会日,杀牛置酒,酒酣,乃持劵如前合之。能与息者与为期。贫不能与息者,取其劵而烧之,曰:孟尝君所以贷钱者,为民之无者,以为本业也,所以求息者,为无以奉客也。今富给者以要期,贫穷者燔劵书以捐之。诸君强饮食,有君如此,岂可负哉?
坐者皆起再拜。孟尝君闻冯𬴐烧劵书,怒而使使召𬴐𬴐至。孟尝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贷钱于薛。闻先生得钱,即以多具牛酒而烧劵书何?冯𬴐曰: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毕会,无以知其有余不足。有余者为要期,不足者虽守而责之,十年,息愈多,急即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终无以偿,上则为君好利,不爱士民,下则有离上抵负之名,非所以厉士民,彰君声也。焚无用虚债之劵,捐不可得之虚计,令薛民亲君,而彰君之善声也,君有何疑焉?孟尝君乃拊手而谢之。
齐王惑于秦、楚之毁,以为孟尝君名高其主,而擅齐国之权,废孟尝君。诸客见孟尝君废,皆去。冯𬴐曰:借臣车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国,而奉邑益广,可乎?孟尝君乃约车币而遣之。冯𬴐乃西说秦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此雄雌之国也,势不两立,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而问之曰:何以使秦无为雌而可?冯𬴐曰:王亦知齐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之。冯𬴐曰:使齐重于天下者,孟尝君也。今齐王以毁废之,其心怨必背齐,背齐入秦,则齐国之情,人事之,诚,尽委之秦,齐地可得也,岂直为雄也。君急使使载币,阴迎孟尝君,不可失时也。如有齐觉悟,复用孟尝君,则崔婎之所在,未可知。
也。秦王大悦,乃遗车十乘,黄金百镒,以迎孟尝君。
冯𬴐辞以先行,至齐,说齐王曰:天下之游士,凭轼结靷东入齐者,无不欲强齐而弱秦者;凭轼结靷西入秦者,无不欲强秦而弱齐者。夫秦、齐雄雌之国,秦强则齐弱矣,此势不两雄。今臣窃闻秦遣使车十乘,载蔩金百镒,以迎孟尝君。孟尝君不西,则巳,西入相秦,则天下归之。秦为雄而齐为雌,雌则临淄、即墨危矣。王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复孟尝君而益与之邑以谢之,孟尝君必喜而受之。秦虽强国,岂齐以请人相而迎之哉?折秦之谋,而绝其霸强之略。齐王曰:善。乃使人至境候秦使。秦使车适入齐境,即召孟尝君,复其相位,而与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吴。
自齐王毁废,孟尝君,诸客皆去,后召而复之。冯𬴐迎之未到,孟尝君太息叹曰:文常好客,遇客无所敢失,食客三千有余人,先生所知也。客见文一日废,皆背文而去,莫顾文者。今赖先生得复其位,客亦有何面自复见文乎?如复见交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冯𬴐结辔下拜。孟尝君下车接之曰:先生为六谷谢乎?冯𬴐曰:非为客谢也,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去,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尝君曰:愚,不知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事之固然也。君独不见夫朝趋市者乎?明旦侧肩争门而入,日暮之后,过市朝者掉臂而不顾。非好朝而恶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宾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绝宾客之路。愿君遇客如故。孟尝君再拜曰:敬从命矣。
闻先生之言,敢不奉教焉。春申君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黄氏。游学博闻,事楚顷襄王。顷众王以歇为辩,使于秦。秦昭王使白起攻韩、魏,败之于华阳,禽魏将芒卯。韩、魏服而事秦。秦昭王方令白起与韩、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黄歇适至于秦,闻秦之计,恐一举兵而灭楚。歇乃上书说秦昭王曰:天下莫强于秦、楚,今闻大王欲伐楚,此犹两虎相与斗,两虎相与斗,而驽犬受其弊,不如善楚。臣请言其说。臣闻物至则反,冬夏是也;致至则危,累棋是也。今大国之地,徧天下,有其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乘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武王之身,三世不忘,接地于齐,以绝从亲之要。今王使盛桥守事于韩,盛桥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
玉又举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三年而后复之,又并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蔩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齐、秦之要,绝楚、赵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捄,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绌攻取之心,而肥仁义之地,使无后患,三玉不足四,五霸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仗兵革之强,乘毁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千隧之败。此二国者,非无大功也。没利于前而易患于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既胜齐人于艾陵,还为越王禽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韩魏也,从而伐赵,攻晋阳城,胜有日矣。韩、魏叛之,杀智伯瑶于凿台之下。今玉妒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强韩、魏也,臣为王虑而不取也。诗曰:大武远宅而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趯趯毚兔,遇犬获之。他人有心,余忖度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之信越也。臣闻之,敌不可假,时不可失。臣恐韩、魏卑辞除患,而实欲欺大国也。何则?王无重世之德于韩魏,而有累世之怨焉。
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将十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毁,刳腹绝肠,折颈折颐,首身分离,暴骸骨于草泽,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脰束手,为群虏者,相及于路。鬼神孤伤,无所血食,人民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仆妾者,盈满海内矣。故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资之与攻楚,不亦过乎?且干攻楚,将恶出兵?王将借路于仇雠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资于仇雠之韩、魏也。王若不借路于仇雠之韩魏,必攻隋水右壤,隋水右坏,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也。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张有毁楚之名,而无得地之实也。
且王攻楚之曰,四国必悉起兵以应玉。秦、楚之兵搆而不离,魏氏将出而攻留,方与铚、湖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攻楚,泗上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而使独攻。王。破楚以肥韩、魏于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于秦。齐南以泗水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于齐、魏。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未能,其于禁王之为帝有余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一举事而树怨于楚,迟令韩、魏归帝重于齐,是王失计也。
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敛手。王施以东山之险,带以曲河之利,韩必为关内之侯。若是,而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而上蔡、召陵不往来也。如此,而魏亦关内侯矣。王一善楚,而关内两万乘之主,注地于齐,齐右壤可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约天下,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直摇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于是乃止白起而谢韩、魏,发使赂楚,约为与国。脔歇受约归楚,楚使歇与太子完入质于秦。秦留之数年,楚顷襄王病,太子不得归,而楚大字与秦行,应侯善。于是黄歇乃说应侯曰:相国诚善楚太子乎?应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起疾,秦不如归其太子。
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国无穷,是亲与国而得储万乘也。若不归,则咸阳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与国而绝万乘之和,非讨也。愿相国熟虑之。应侯以闻秦王。秦王曰:令楚太子之传先往问楚王之疾,返而后图之。蔩歇为楚太子计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名臣传闭卷十五。歇忧之甚,而阳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阳文君,子必立为后,太子不得奉宗庙矣。不如亡秦,与使者俱出,臣请止,以死当之。楚太子因变衣服,为楚使者御以出关。而黄歇守舍,常为谢病,度太子巳远,秦不能追。歇乃自言秦昭王曰:楚太子巳归,出远矣,歇当死,愿赐来。昭王大怒,欲听其自杀也。应侯曰:歇为人臣,出身以狥其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无罪而归之,以亲楚。
秦因遣黄歇。歇至楚,三月,楚顷襄王卒,太子完立,是为考烈王。考烈王元年,以蔩歇为相,封为春申君。春申君相楚八年,为楚北伐灭鲁,以荀卿为兰陵令。当是时,楚复强。赵。平原君使人于春申君,春申君舍之于上舍。赵使欲夸楚,为玳瑁簪、刀剑室,以珠玉饬之,请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以见赵使,赵使大惭。吕不韦李园吕不韦者,阳翟大贾也,往来贩贱卖贵,家累千金。秦昭王有太子,初为安国君。安国君有子二十余人,而所甚爱姬曰华阳夫人者无孑。安国君中男子楚之母曰夏姬,无爱。子楚又为质于赵。秦数攻赵,赵不礼子楚,子楚车乘进用不饶。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也。乃往见子楚,说之曰:吾能大予之门。
子楚笑曰: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不韦曰: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子楚心知所谓,乃引与坐,深语。吕不韦曰:秦王老矣,安国君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无子,能立适子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无几,得真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梵曰:然,为之奈何?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给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嫡嗣。子楚乃悲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吕不韦乃以五百金与子楚,为进用,结宾客,而复以五百金买奇物玩好自奉,而西游秦,求见华阳夫人、国姊,而皆以其物献。华阳夫人,因言子楚贤智,结诸侯宾客,徧天下,尝曰楚也,以夫人为天,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
夫人大喜。不韦因使其姊说夫人曰:吾⺀卷十五三闻之,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今夫人事太子甚爱而无子,不以此时蚤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立以为嫡,而子之。夫在则重尊。夫百岁之后,所子者为王,终不失势,此所谓一言而万世之利也。不以繁华时树本,即色衰爱弛,后虽欲开二语,尚可得乎?今子楚贤而自知,中男也,次不得为适,其母又不得幸自附夫人。夫人诚以此时拔以为适夫人,则竟世有宠于秦矣。华阳夫人以为然,承太子间,从容言子楚质于赵者绝贤,往来者皆𥠷誉之,乃因涕泣曰:妾幸得充后宫,不幸无子,愿得子楚立以为适嗣,以托妾身。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安国君及夫人,因厚餽遗子楚,而请吕不韦传之。子楚以此名誉吴血,盛于诸侯。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巳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为夫人。秦昭王使王龁围邯郸急,赵欲杀子楚,子楚与吕不韦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吏,得脱,亡赴秦军,遂以得归。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毋子,竟活。秦昭王薨,太子安国君立为王,华阳夫人立为王后,子楚为太子。赵亦奉子楚夫人及子政归秦。秦王立一年,薨,太子子楚代立,是为庄襄王。以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庄襄王即位三年薨,太子政立,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不韦招致上至,食客三千人。是时诸侯多辩士,如荀卿之徒,著书布天下。
吕不韦乃使其客人人著所闻集论,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二十余万言,以为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号曰吕氏春秋。布咸阳市门,县千金其上,延诸侯游士宾客,有能增损一字者,予千金。
楚考烈王无子,春申君患之,求妇人宜子者,进之甚众,卒无子。
赵人李园持其女弟欲进之楚王,先求事春申君为舍人。已而谒归,故失期。还谒春申君问之状,对曰:齐王使使求臣之女弟,与其使者饮,故失期。春申君曰:娉入乎?对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见乎?曰:可。于是李园乃进其女弟,即幸于。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园乃与其女弟谋。园女弟承间说春申君曰:楚王名臣传门卷十五三三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无子,即百岁后,将更立兄弟。楚更立君,亦各贵其故。所亲,君安得长有宠?平?非徒然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诚以君之重,进妾于王,王必幸妾。妾赖天有子男,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园女弟谨舍而言之王。
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为太子,以李园女弟为王后。楚王贵李园,园既入,其女弟立为王后,子为太子,恐春申君语泄,阴养死士,欲杀春中君以灭口,国人颇有知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谓春申君曰:世有母望之福,又有母望之祸。今君处母望之世,事母望之主,安可以无母望之人乎?春甲君曰:何谓母望之福?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虽名相国,实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且卒,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当国,此所谓母望之福也。何谓母望之祸?曰:李园,君之舅也,不为兵而养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兑所谓母望名臣俜之墙也。何谓母望之人?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园必先入,臣为君杀李园,此所谓母望之人也。春申君曰:足下置之,李园,弱人也,仆又善之,且又何至此?朱英知言不用,恐祸及身,乃亡去。后十七日,楚考烈王卒,李园果先入,伏死士于棘门之内。春申君入,园死士侠剌春申君,斩其头,役之棘门外。
于是遂使吏尽灭春申君之家。而李园女弟初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是为楚幽王。是岁也,秦始皇帝。立九年矣,嫪每亦为乱于秦,觉,夷三族,而吕不仑废。
太史公曰:初,春申君之说秦昭玉,及出身遣太子侯,何其智之明也!后制于李园旄矣。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春申君失朱英之谓邪?小〇蒯通武信君下赵十城,余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范阳令曰:窃闻公之将死,故吊。虽然,贺公得通而生。范阳令曰:何以吊之?对曰:秦法重。足下为范阳令十年矣,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首,不可胜数。然而慈父孝子莫敢事刃公之腹中者,畏秦法耳。今天下大乱,秦法不施,然则慈父孝子且事刃公之腹中,以成其名,此臣之所以吊公也。今诸侯叛秦矣,武信君兵且至,而君坚守,范阳少年皆争杀君下武信君,君急遣臣见武信君,可转祸为福,在今矣。范阳令乃使蒯通见武信君曰:足下必将战胜然后略地,攻得然后下城,臣为以为过矣。
诚听臣之计,可不攻而降城,不战而略地,传檄而千里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谓也?蒯通曰:今范阳令宜整烦其士卒以守战者也,怯而畏死,贪而重富贵,故欲先天下降,畏君以为秦所置吏诛杀如前十城也。然今范阳少年亦方杀其令,自以城距君。君何不赍臣侯印,拜范阳令?范阳令则以城下君,少年亦不敢杀其令。令范阳令乘朱轮华毂,使驱驰燕、赵郊。燕、赵郊见之,皆曰:此范阳令先下者也,即喜矣,燕、赵城可母战而降也。此臣之所谓传檄而千里定者也。武信君从其计,因使蒯通赐范阳令侯印。赵地闻之不战。以城下者三十余城至齐悼惠王时,曹参为相,礼下贤人,请通为客。初,齐王田荣怨项羽,谋举兵叛之,劫齐士,不与者死。齐处士东郭先生、梁石君在劫中,强从之。
及田荣败,二人相与入深山隐。客谓通曰:先生之于曹相国,拾遗举过,显贤进能,齐国莫若先生者。先生知梁石君、东郭先生,何不进之于相国?通曰:诺。臣之里妇与里之诸母相善也。里妇夜亡肉,姑以为盗,怒而逐之。妇晨去,过所善诸母,语以事而谢之。里毋曰:女安行!我今令而家追女矣。即束缊请火于亡肉家曰:昨暮夜犬得肉,争斗相杀,请火治之。亡肉家遽追呼其妇。故里毋非谈说之士也;束缊乞火,非还妇之道也。然物有相感,事有适可,臣请乞火于曹相国。乃见相国曰:妇人有夫来三曰而嫁者,有幽居守寡不出门者。足下即欲求妇,何取?曰:取不嫁者。通曰:然则求臣亦犹是也。彼东郭先生、梁石君,齐之俊士也,隐居不嫁,未尝卑节下意以求仕也。曹相国曰:敬受命。
皆以为上宾。通论战国时说士权变,亦自序其说,凡八十一首,号曰隽永。
初,通善齐人安其生,安其生尝干项羽,羽不能用其策,而项羽欲封此两人,两人卒不肯受。厮养卒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张耳、陈余北略地燕界。赵王间出,为燕军所得,燕将囚之,欲与分赵地半,乃归王。使者往,燕辄杀之以求地。张耳、陈余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中曰:吾为公说燕,与赵王载归。舍中皆笑曰:使者往,十余辈辄死,若何以能得?王乃走燕壁,燕将见之,问燕将曰: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赵王耳。曰: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知其志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赵养卒乃笑曰:君未知此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余,杖马箠下赵数十城,此亦各欲南面而王,岂欲为卿相终巳邪?夫臣与主,岂可同日而道哉?顾其势初定,末敢参分而王,且以少长,先立武臣为王,以持赵心。
今赵地巳服,𧿑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乃囚赵王,此两人名为求赵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自立。夫以一赵尚易燕,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之罪,灭燕易矣。燕将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可惜此养卒不载名姓。卓吾子曰:厮即㛗养,卒即名,其姓名即千载不朽矣。岂似世之自负著姓,有名望,而实与草木同脔日乎?藏书名臣传卷十五藏书名臣传卷十六五智谋名臣〇陈平陈平,阳武户牖乡人也。少时家贫,好读书,治黄帝、老子之术。有田三十亩,与兄伯居。伯常耕田,纵平使游学。平为人长大美色,人或谓平贫,何食而肥若是?其嫂疾平之,不视家生产,曰:亦食糠核耳。有叔如此,不如无有。伯闻之,逐其妇。久之,户牖富人张负有女孙五,嫁,夫辄来,人莫敢取,平欲得之。
邑中有大丧,平家贫,侍丧以先往后罢为助。张负既见,之丧所,独视伟平,平亦以故后去。负随平至其家,家乃负郭穷巷,以席为门,然门外多长者车辙,欲以女孙与陈平。仲曰:平贫不事事,一县中尽无夭,其所为,独奈何予之女?负曰:固有美如陈平长贫者乎?卒与女为平贫,乃假货币以聘,予酒肉之资以纳妇。负戒其孙曰:母以贫故,事人不谨。事兄伯如父,事嫂如母。平既取张氏女,资用益饶,游道日广。里中社,平为宰,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当如此肉矣。
陈涉起,使周市略地,立魏咎为魏王。平已前谢兄伯,从少年往事魏王。咎为太仆,说魏王,王不听。人或谗之,平亡去。项羽略地至河上,平往归之,从入破秦,赐爵卿顶。羽之东王彭城也,汉王还,定三秦而东。殷王反楚,项羽乃以平为信武君,往击之,殷降而还。项王拜平为都尉,赐金二千镒。居无何,汉攻下殷,项王怒,将诛定殷者,平惧,乃封其金与卬,使使归项王。而平身间行,杖剑亡渡河。船人见美丈夫独行,疑其亡将,要下当有宝器金玉目之。平心惧,乃解衣祼而佐刺船。平遂至修武,因魏无知求见汉王。汉王召入,赐食毕,王曰:罢就舍矣。平曰:臣为事来,所言不可以过今日。于是汉王与语而说之,问曰:子居楚何官?平曰:为都尉。是日,拜平为都尉,使参乘,典护军。
诸将尽𬤰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高下,而即与其载,使监护长者。汉王闻之,愈益幸平。遂与东伐项王,至彭城,为楚所败,引师而还,收散兵至荥阳,以平为亚将。绛、灌等或谗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闻平居家时盗其嫂,事魏不容,亡而归楚,归楚不中,又亡归汉,今大王尊。宫之令护军:臣闻平受诸将金,金多者得善处,金少者得恶处,平反复乱臣也,愿王察之。汉王疑之,以让魏无知,对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而无益于胜败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今楚汉相距,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否耳。盗嫂受金,又安足疑乎?汉王召平而问曰:吾闻先生事魏不遂,事楚而去。今又从吾游,信者固多心乎?
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玉又不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顶,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臣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划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大王所赐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汉王乃谢,厚赐,拜以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诸将乃不敢复言。
其后,楚急击,绝汉用道,围汉王于荥阳城。汉王患之,请割荣阳以西和,项王不听。平谓汉王曰:项王骨鲠之臣,亚父、钟离昧、龙且、周、殷之属不过数尺。大王诚能出捐数万斤金,行反间,问其君臣,以疑其心。项王为人意忌,信谗,必内相诛,汉因举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汉王以为然,乃出赞金四万斤予平,恣所为,不问出入。平既多以金,纵反间于楚,项王果疑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使归,具以报项王。项王果大疑亚父。亚父欲急击下荣阳城,项王不听。亚父闻项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乞骸骨归。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荥阳东门,楚因击之,平乃与汉王从城西门出去,遂入关,收聚兵而复东,用其计策,卒灭楚。
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反,高帝问诸将,诸将曰:亟发兵坑竖子耳。高帝默然,以问平。平固辞,谢曰:人之上书言信反,人有闻之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弗知。平曰:古者天子巡狩,会诸侯,南方有云梦。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郊迎谒,而陛下因擒之,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上因随以行。行至陈,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豫具武士见信,即执䌸之,遂会诸侯于陈。还至雒阳,与功臣剖符定封,封平为户牖侯,世世勿绝。平辞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计谋,战胜克敌,非功而何?平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
其明年,平从击韩王信于代,至平城,为匈奴所围,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计,使单于阏氏解围。或云:陈平使画工图美女,间遣人遗阏氏云:汉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献之。阏氏畏夺巳宠,因谓单于曰:汉天子名臣传门卷十六五,亦有神灵,得其土地,非能用之也。单于察之。会冒顿与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乃解围之一角。会天大雾,汉使人往来,匈奴不觉。陈平请令强弩传两矢外乡,从解角直出。帝出围,欲驱,太传滕公固徐行,至平城,汉大军亦到,胡骑遂解去。汉亦罢兵归。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室屋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惟见雒阳与是耳。于是诏御史更封平为曲逆侯,尽食之,除前所食户牖。
平自初从,至天下定后,常以护军中尉从击臧荼、陈豨、黥布,凡六出奇计,辄益邑封。奇计或颇秘,世莫得闻也。燕王卢绾反,上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几我死也!用平计,名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平乘驰传载勃代哙将。平至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驰传,未至军,行计曰:樊哙,帝之故人𫖰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即恐后悔,宁囚而致上,令上自诛之。未至军,为坛,以节名樊哙。哙受诏,即反接,载槛车诣长安,而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媭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殊悲,因奏事丧前。吕后哀之,曰:君出,休矣!平畏谗之就,因固请,得宿卫中。
太后乃以写郎中令曰:传教帝。是后吕媭谗,乃不得行。樊哙至,即赦,复爵邑。
惠帝六年,相国曹参薨,安国侯王陵为右丞相,平为左丞相。惠帝崩,高后欲立诸吕为王,问陵,陵曰:高帝刑白马而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今王诸吕,非约也。太后不悦,问左丞相平及绛侯周勃等,皆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称制,欲王昆弟诸吕,无所不可。太后喜,罢陆让平、勃日:始与高帝唼血而盟,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后欲王诸吕,诸君纵欲阿意背约,何面目见高帝于地下乎?平曰:于今面折廷争,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刘氏后,君亦不如臣。于是弟太后乃阳迁陵为帝太傅,徙平为右丞相,以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食其亦沛人也。汉王之败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吕后为质,食其以舍人侍吕后。其后从破项籍,为侯,幸于吕太后。及为相,不治事,监宫中,如郎中令,公卿百官皆因决事。
吕媭尝以平前为高帝谋执樊哙,数谗平曰:为丞相不治事,日饮醇酒,戏妇人。平闻,日益甚,吕太后闱之,私喜,面质吕𫖰于平前,曰:鄙语曰:儿妇人口不可用,顾我于君何如耳。无畏吕须之谗。吕太后多立诸吕为王,平伪听之。及吕太后崩,平与太尉勃合谋,卒诛诸吕,立文帝,平本谋也。文帝立,平以太尉勃亲以兵诛已氏,功多,欲让勃位,乃谢病。文帝怪平病,问之,平曰:高帝时,勃功不如臣,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相让勃子。是乃以太尉勃为右丞相,位第一,平徙为左丞相,位第二。赐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户。居顷之,上益明习国家事。朝而问右丞相勃曰:天下一岁决狱几何?勃谢:不知。问天下钱榖,一岁出入几何?勃又谢不知,汗出洽背,媿不能对。
上亦问左丞相平,平曰:各有主者。上曰:主者为谁乎?平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上。平谢曰:主臣,陛下不知其驽下,使待罪宰相。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责也。上称善。勃大惭,出而让平曰:君独不素教我乎?平笑曰:君居。其位,独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问长安盗贼数,又欲强对耶?于是绛侯自知其能弗如平。居顷之,勃谢病请免相,而平颛为丞相。孝文上年,丕薨,谥曰献侯。传子至曾孙何,坐略人妻,弃市。始陈平曰:我多阴谋,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废,亦巳矣,终不能复起,以吾多阴门也。其后曾孙陈掌,以卫氏亲戚贵,愿得续封,然终不得也。门郡食其鄏食其,陈留高阳人也。
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为里监门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自谓之狂生。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狥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食其闻其将皆龌促,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闻沛公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子。沛公时时问邑中贤豪。骑士归,食其见,谓曰:吾闻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岁,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骑士曰:沛公不喜儒,名巨传八,能上六才。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食其曰:第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食其所戒者。沛公至高陵传舍,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而见食其。
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攻秦乎?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延食其上坐,谢之。食其因言六国从衡事,沛公喜,问曰:计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知其令,今请使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食其为广野君。食其言弟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楚人闻韩信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韩信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傲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资汉也。且两雄不俱立,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仓庾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巳定,惟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閒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强,贝海岱,阻河济,南近楚,齐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
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乃从其画,复守廒仓,而使食其说齐王。齐王田广以为然,乃听食其,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食其曰纵酒。韩信闻食其冯轼下齐七十余城,乃夜度兵彭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食其卖巳,乃烹。食其引兵走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方郦生被烹时,田广谓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生曰: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乃烹郦生。张耳张奏者,大梁入也。其少时,及魏公子母忌为客。张耳尝亡命游外蔩,外黄富人女甚美,嫁庸奴,亡其夫,土抵令客父。客素知张耳,乃谓女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
女听,乃卒为请决,嫁之张耳。张耳是时脱身游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以故致千里客,乃宦魏为外黄令。陈余者,亦大鿄人也,好儒术,数游赵,苦𠲮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亦知陈余非庸人也。余年少,父事张耳,无人,相与为刎颈交。秦之灭大梁也,张耳家外黄。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客数月。秦灭魏数岁,巳闻此两人,魏之名士也,购求有得。张耳千金,陈余五百金。张耳、陈余乃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以自食。两人相对。里吏尝有过,笞陈余,陈余欲之,张耳蹑之,使受笞。吏去。张耳乃引陈余之桑下而数之曰: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陈余然之。秦诏书购求两人,雨令亦反用门者,以令里中。陈名臣传内卷十六。
涉起蕲,至入陈,兵数万。张耳、陈余上谒陈涉。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余贤,未尝见,见即大喜。陈中豪睬父老乃说陈涉曰:将军身披坚执锐,率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存亡继绝,功德宜为王,且夫监临。天下诸将不为王,不可,愿将军立为楚王也。陈涉问此两人,两人对曰:夫秦为无道,破人国家,灭人社稷,绝人后世,罢百姓之力,尽百姓之财,将军瞋目张胆,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除残。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遗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为秦益敌也。敌多则力分,与众则兵强。如此,野无交兵,县无守城,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陈涉不听,遂立为王后。
张耳与赵王歇走,入巨鹿城,王离围之。陈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巨鹿北。章邯军巨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饷王离。王离兵食多,急攻巨鹿。巨鹿城中食尽兵少。张耳数使人召前陈余,陈余自度兵少不敌秦,不敢前数月。张: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且暮且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安在其相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军俱涉,且有十一二相全。陈余曰:吾度前终不能救赵,徒尽亡军。且余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饿虎何益?张压、陈泽曰:事巳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陈余曰:吾死,顾以为无益,必如公言。乃使五千人令张压、陈泽先尝秦军,至,皆没。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余人来,皆壁余旁,未敢击秦。
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丘渡河,遂破章耶。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巨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间自杀卒。存巨鹿者,楚力也。于是通王歇,张耳乃得出巨鹿,谢诸侯。张耳与陈余相见,贡让陈余以不肯救赵。及问张黡、陈泽所在,陈余怒曰:张黡、陈泽以必来责臣,臣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不出。张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陈余,陈余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岂以臣为重,去将哉!乃脱解印绶,推予张耳,张耳亦愕不受。陈余起如厕,客有说张耳曰:臣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张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陈余还,亦望张耳不让,遂趋出。张耳遂收其兵。陈余独与麾下所善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陈余、张耳遂有却。
太史公曰:张耳、陈余,世传所称贤者,其宾客厮役,莫非天下俊杰,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之戾也,岂非以利哉?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殆与太伯、延陵季子异矣。娄敬娄敬,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雒阳,高帝在焉。敬脱挽辂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宜。虞将军欲与鲜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不敢易衣。虞将军入言上,上召见,赐食。巳而问敬,敬说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王天下,与周异。周之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焉。然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依险阻,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
今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瘦之地,此所谓天府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夫与人斗,不扼其肮,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㨫天下之肌而拊其背也。高帝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驾西都关中。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曰奉春君。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奴欲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徒见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易击。上使刘敬复往,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今臣往,徒见羸瘠老弱,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以逾句注三十余万众,兵巳业行,上怒,骂敬曰:齐虏以口舌得官,乃今妄言阻吾军。
械系敬广武,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巳斩先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名臣传。两谷一八。其建信侯。
当是时,肙顿单于兵强,控弦四十万骑,数苦北边。上患之,问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九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敬曰: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单于,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夫。冒顿在固为子壻死则外。孙为单于,可不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许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以曰得加,泣谏而止,乃取家人子为公主妻单于,使敬往,结加亲约。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夕可至。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饶,可益实。
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杰名家,以实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强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万余口。陆贾陆贾,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辩,居左右,常使诸侯。时中国初定,尉陀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贾赐陀印为南越王。贾至,尉陀魋结箕踞见贾。贾因说陀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诸侯豪杰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籍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强矣。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诸侯,遂诛顼羽,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其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倔强于此。
汉诚闻之,掘烧君王先人蒙坟,夷种宗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即越杀王降汉,如反复手耳。于是陀乃蹶然起坐谢贾。日居蛮荑中久殊。失礼义。因问贾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贾曰:王似贤也。复问曰:我孰与皇帝贤?贾曰:皇帝起丰、沛,讨暴扇,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名臣传两卷一六八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今王众不过数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如汉一郡土,何乃比于汉?陀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遽不若汉?乃大说贾,留与饮,无足与我日闻所不闻。赐贾橐中装直千金,它送亦千金。贾卒,拜陀为南越王,令称臣奉当约,归报。高帝大悦,拜贾为大中大夫。
贾时时前说丹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青贝口,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高帝乃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称其语曰新语。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常燕居深念。贾,往,不请,直入坐,陈平方念,不见贾。贾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贾曰:不过患诸吕少主耳。平曰:然,为之奈何?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君何不交欢?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亦报如之。
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坏。及诛诸吕,立孝文,贾颇有力。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贾为大中大夫,往使尉陀,去蔩屋,称制,令比诸侯,皆如意指。初王诸吕,时,太后畏大臣有口,贾自度不能争之,乃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家焉。贾有五子,乃出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贾常安车驷马,从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公约,过公,给吾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赏小车骑侍从者,一岁中往来过他客,率不过再三过,数见不鲜,无久慁公为也。后竟以寿终。卓吾曰:贾非但有知,亦且达生,子房之流亚与。内朱建非但有谋,且有节也。朱建,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复事布。布欲反,时问建,建谏止之,布不听,听梁父侯遂反。
汉既诛布,闻建谏之,高祖赐建号平原君,家徙长安。建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行不苟合。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欲知建,建不肯见。及建母死,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贷服具。陆贾素与建善,乃令建发丧,而身见辟阳侯,贺之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贾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夫相知者,当相恤其灾危,以母在,故义不知君也。今其母处,君诚厚送廖,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说列侯贵人,以辟呾侯故,往膊,凡五百金。久之,人或𭮵辟阳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吕太后惭,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困急,使人欲见建,建辞曰:狱急,不敢见。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孺,说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
莫不闻。今辟阳侯下吏,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君何不肉祖为辟阳侯言帝,帝听君,出僻阳侯,太后大欢,两主俱幸君,君富贵益倍矣。于是闳孺大恐,从其计言帝,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建,建不见,辟阳侯以为背之,犬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惊。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于诸吕至深,而卒不诛。计划所以全者,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韩长孺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城安人也,后徙睢阳。尝受韩子杂家说于驺田生所,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吴兵于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巳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梁孝王,景帝母弟,窦太后爱之,令得自请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僭于天子。
天子闻之,心弗善也。太后知帝不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韩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弗省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时,自关以东皆合从西乡,惟梁最亲,为艰难。梁王念太后帝在中,而诸侯扰乱,一言泣数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郤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王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节苛礼,责望梁王。梁王父兄皆帝,王所见者大,故出称跸,入言警,车旗皆帝所赐也。即欲以诧鄙县,驱驰国中,以夸诸侯,令天下尽知太后帝爱之也。今梁使来,辄案责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何梁玉之为子孝,为臣。忠,而太后弗恤也。大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言之。帝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
悉见梁使,厚赐之。其后,梁王益亲欢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可直千余金,名由此显结于汉。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复然乎?田甲曰:然。即溺之。居无何,梁内史缺,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走,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甲因肉祖谢。安国笑曰:可溺矣,公等足与治乎?卒善遇之。
公孙诡、羊胜说孝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恐汉大臣不听,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故吴相袁盎。景帝乃遣使捕诡胜,必得。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不得。内史安国闻诡胜匿孝王所,乃入见王而泣日:主辱臣奴,大王无良臣,故事至此。今诡胜不得,请,辞赐来。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皇帝,及皇帝之与临江王亲?孝王曰:弗如也。安国曰:夫太上、临江亲,父子之间。然而高帝曰:提三尺剑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皇终不得制事,居干栎阳。临江王适长太子也,以一言过废王,临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终不以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其不为虎?虽有亲况,安知其不为狼。今大王列在诸侯,悦一邪臣浮说,犯上禁,挠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王。
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终不觉悟,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孝王泣数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诡胜,诡胜自杀。汉使还报,梁,事皆得释,安国之力也。于是景帝太后益重安国。孝王卒,共主即位,安国坐法失官居家。建元中,武安侯田鼢为汉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物遗鼢,鼢言安国太后,天子亦素闻其贤,即名以为北地都尉,迁为大司农。
建元六年,武安侯为丞相,安国为御史大夫。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议,大行王恢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复倍约,不如勿许,兴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之足,怀禽兽之心,迁徙鸟举,难得而制也。得其地不足以为广,有其众不足以为强。自上古不属为人。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且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非初不劲,末力衰也。击之不便,不如和亲。群议者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安国为人多大略,智足以当世取舍,而出于忠厚焉。贪嗜于财,然所推举皆廉士,贤于巳者也。于梁举壸遂、臧固,到他皆天下名士,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太史公曰:予与壸遂定律历,观韩长孺之义,壸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得虚哉!
壸遂官至詹事,天子方倚以为汉相,会遂卒,不然。壹遂之内廉行修,斯鞠躬君子也。李生曰:不赞韩长孺,赞壸遂。异哉!此韩长孺所以为国器也。无王先生邹阳、王先生皆齐人也。汉兴,诸侯王皆自治民聘贤。吴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阳与吴严忌、枚乘等俱仕吴,皆以文辩著名。久之,吴玉以太子事怨望,称疾不朝。阴有邪谋,阳奏书谏,为其事尚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谕,因道胡、越、齐、赵、淮南之难,然后乃致其意。其辞甚恳切,吴王不内。于是邹阳、枚乘、严忌皆去之梁,从孝王游。阳为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于羊胜、公孙诡之间。胜等疾阳,恶之孝王。孝王怒,下阳吏,将杀之。阳客游,以谗见禽,恐来而负累,乃从狱中上书。书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为上客。
初,胜诡欲使王求为汉嗣王,又尝上书,愿赐容车之地,径至长乐宫,自使梁国士众筑作甬道,朝太后。爰盎等皆建以为不可。天子不许。梁王怒,令人刺杀盎,上疑梁杀之,使者冠盖相望责梁王。梁王始与胜、诡有谋,阳争以为不可,故见谗放。先生、严夫子,皆不敢谏。及梁事败,胜诡死,孝王恐诛,乃思阳言,深辞谢之,斋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于上者。
阳素知作先生年八十余,多奇计,即往见,语以其事。王先生曰:难哉!犬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诛,以太后之遒,骨肉之重,犹不能止,况臣下乎?昔秦始皇有伏怒于太后,群臣谏而死者以十数,得茅焦为廓大义,始皇非能说其言也,乃自强从之耳。茅憔亦仅脱执,如毛牦故事,所以难也。今子欲安之乎?阳曰:邹、鲁守经学,齐、楚多辩知,韩、魏时有奇节,吾将历问之。王先生曰:子行矣,还过我而西。邹阳行月余,莫适为谋,还,乃复过王先生。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献愚计,以为众不可,盖窃自薄陋,不敢道也。子行往见王长君,必能为子谋矣。邹阳发窹于心曰:敬诺。即辞去,径至长安,见王长君。长君者,王美人兄也。邹阳留数日,乘间请曰:臣非为长君无使令于前而来也,愚戆窃不自料,愿有谒于长君耳。
长君跪曰:幸甚。阳曰:窃闻长君弟得幸后宫,天下无有,而长君行迹多不循道理者。今爰盎事即穷竟,梁王恐诛,如此,则太后怫郁泣血,无所发怒,切齿侧目于贵臣矣。臣恐长君危于累卯,故为足下忧之。长君瞿然曰:将为之奈何?阳曰:长君诚能为上言之,得母竟梁事,长君必固自结于太后。太后厚德长君,入于骨髓,而长君之弟幸于两宫,金城之固也,又有存亡继绝之功,德布天下,名施无穷,愿长君深自计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杀舜为事,及舜立为天子,封之于有卑。夫仁人之于兄弟,无藏怒,无宿怨,厚亲爱而巳,是以后世称之。字臣传⺀公十太亡,以是说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长君曰:诺,乘间入而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不治。虞诩虞诩,字升卿,陈国人。
祖父经,为郡狱吏,案法平允,尝称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卒至丞相。吾决狱六十年,虽不及于公,子孙何必不为九卿邪?故字诩曰升卿。诩早孤,孝养祖母。祖母终,服阕,辟太尉李修府。永初四年,羌胡反乱,残破并、凉。大将军邓骘以军役方费,事不相赡,欲弃凉州,并力北边,乃会公卿集议。骘曰:譬若衣败坏,一以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议者咸以为然。诩闻而说李修曰:窃闻公卿定策,当弃凉州,求之愚心,未见其便。夫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此不可之甚者也。唁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害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其土人所以摧锋执锐,无反顾之心者,为臣属茶汉故也。
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迁,必生异念。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当御。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侵淫而无限极,弃之非计。修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几败国事。然则计当安出?诩曰:今凉土扰动,人情不安,窃忧卒然有非常之变。诚宜令四府九卿各辟彼州数人,其牧守令长子弟皆除为冗官,外以劝厉答其功勤,内以拘致,防其邪计。修善其言,更集四府,皆从诩议。于是辟西州豪杰为掾属,拜牧守长吏子弟为郎,以安慰之。邓骘兄弟以诩异其议,因此不平。及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屯聚连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诩曰:得朝歌,何吊也?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
始到,谒河内太守马棱,棱勉之曰:君儒者,当谋谟庙堂,反在朝歌邪?诩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见吊勉,以诩诪之,朝歌者,韩、魏之郊,背大行,临黄河,去敖仓百里,而青、冀之人,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成皋,断天下右臂,此不足忧也。今其众新盛,难与争锋,兵不厌权,愿宽假辔策,勿令有所拘阂而巳。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名臣传一家十大芄士,自掾史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伤人偷盗。者次之,带丧服而不事家业,为下。收得百余人。诩为飨会,悉贳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数百人。又潜遣贫人能缝者佣作贼衣,以采𫄧缝其裾为帜。有出市里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迁怀令。后羌寇武都,邓太后以诩有将帅之略,迁为武都太守。
羌乃率众数千遮诩于陈仓崤谷,诩即停车不进,而宣言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道,兼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诩曰:劈众多,吾兵少,徐行则易为所及,速进则彼所不测。虏见吾灶日增,必谓郡兵来迎,众多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
既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万余,攻围赤亭数十日。诩乃令军中使强弩勿发,而潜发小弩,羌以为矢力弱,不能至,拜兵急攻。诩于是使二十强弩,其射一人,发无不中。羌大震退。诩因出城奋击,多所伤杀。明日,悉陈其众,令从东郭门出,北郭门入,贸易衣服。回转数周,羌不知其数,更相恐动。诩计贼当退,乃潜遣五百余人于浅水设伏,候其走路。虏经大奔,因掩击,大破之,斩获甚众。贼田是败散,南入益州。诩乃占相地势,筑营壁二百八十所,招还流亡,假账贫人,郡遂以安。
永和初,迁尚书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复征之。会卒。临终,谓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巳无愧,所悔者为朝歌长时,杀贼数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余年,家门不增一口,获罪于天,巳可知也。恭亦有俊才,官至上党太守。猎书名臣传卷十六,藏书名臣传卷十七七智谋名臣荀彧荀彧,字文若,颍阴人。祖父淑,生八子,号为八龙,卿其一也。彧即𦄬子。年少时,南阳何颙异之,曰:王佐才也。董卓之乱,彧谓颍川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乡人犹豫未决。会冀州牧韩馥遣骑迎彧,彧乃独将宗族至冀州。而袁绍泛夺馥位。彧度绍终不能成事,闻曹操有雄略,去从之。操大悦,曰:吾之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兴平元年,操领兖州牧,以彧为镇东将军。
操征陶谦,任彧留事。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潜迎吕布,使告彧曰:吕将军来助使君击陶谦,宜亟供其军食。彧知邈为乱,即驰告东郡太守夏侯惇,而兖州诸城皆叛应布矣。豫州刺史郭贡帅众数万,突至城下,欲求见彧。惇等皆曰:君,一州镇也,不可轻往。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结,今来速,计必未定。及其未定,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贡果见彧无惧意,遂引去。彧因与程昱计,使说范、东阿。是时兖州郡县皆应布,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彧谓昱宜往抚之。昱乃归。过范,至东阿,卒完三城。彧之谋也。操欲遂取徐州,还乃定布。彧曰:昔高祖保关中,㶢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
且河济,天下之要地也,今虽残坏,犹易以自保,是亦将军之关中、河内。也。且陶谦虽来,徐州未易亡也。公前讨徐州,威赏实行,其子弟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事固有弃此取彼者,以大易小可也,以安易危,可也;权一时之势,不患本之不固,可也。今三者莫利,愿将军熟虑之。自京师遭董卓之乱,人民流移东出,多依彭城间。操攻陶谦,坑杀男女数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操又引军从泗南,攻取雎陵、夏丘诸县,皆平诸县。布败走,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操议奉迎都许,彧劝操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倡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今车驾旋轸,义士有存本之思,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操遂至洛阳,奉迎天子都许。天子拜操大将军,进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操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自曹操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强,操方东忧吕布,南拒张绣,绣又败操军于螭。绍益骄,与操书,言辞悖慢,操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众皆谓操失利于张绣。故彧见操,操以书示之。
彧曰:古之成事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外宽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款,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饬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闻者多归之。公行巳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吝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绍虽强,其何能为?枢乃悦。彧又曰: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操曰:然,吾所惑者,恐绍侵扰关中,北引羌胡,南诱蜀、汉,则是我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彧曰:关中将帅以十数,莫敢相一,唯韩遂、马腾最强。
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连和,虽不能久,比公安定山东,亦足以不动。钟繇 锺繇可属以西事。操乃表繇持节,都督关中诸军。
三年,操既破张绣,东擒吕布。定名臣传两卷人七四。徐州遂与袁绍相拒。孔融谓彧曰: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为之谋,审配、逢纪任其事,颜良、文丑统其兵,未易克也。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法,必不能纵,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擒也。
五年,操保官渡,绍围之。操众少粮尽,士卒疲乏,多叛归绍。操与彧书,议欲还许以致之。彧报曰:绍悉众聚官渡,与公决胜。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巳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乃住,遂以奇兵袭绍别屯,斩其将淳于琼等。绍退走。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奔操,说操潜兵烧其辎重,绍遂以败。绍遣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操北救刘延,荀攸曰:今兵少不敌,必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若将渡河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名巨、传头马,掩其不备,颜良可擒也。
操从之,遂斩颜良,解白马之围。绍军至延津南,操勒兵驻营南阪下,使骑登垒望之,曰:可五六百骑。有顷,复白,骑稍多。操曰:勿复白。令骑解鞍放马。是时,白马辎重就道,绍骑将文丑与刘备将五六十骑前后至,诸将复白上马,操曰:未也。有顷,骑至,稍多,或分趣辎重。操曰:可矣。乃皆上马。时骑不满六百,遂纵兵击,大破之,斩文丑。丑与良,绍名将也。再战悉擒之,绍军夺气。而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六年,操就谷东平之安,民粮少,不足与河北相支,欲因绍新破,以其间击讨隐表。彧曰:今治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兖、豫,远师江、涣,若绉收其余烬,乘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操乃复次干河上。绍遇病死。操渡河击绍子谭、尚。
八年,操录彧前后功,表封彧为万岁亭侯。
十七年,董昭等谓操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密以咨彧。彧谓操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谦退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操由是心不能平。会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参丞相事。操军至濡须,彧留名巨传。八卷十七六。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明年,操遂为魏公。魏氏春秋曰:操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于是饮药而卒。
彧德行周备,海内英隽咸宗焉。司马懿常称:书传远事,自耳目所闻见,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荀令君者也。操尝曰:二荀之论人,久而益信。钟繇 锺繇以为颜子既没,能备九德,不贰其过,唯荀彧然。或问繇曰:君雅重荀君,自以为不及,可得闻乎?曰:夫明君师臣,其次友之。以曹公之聪明,每有大事,常先咨之。吾等受命而行,犹或不尽,相去顾不远邪?献帝春秋曰:董承之诛,伏后与父完书,言司空杀董承,帝方为执怨,完得箐以示,或,或恶之,久隐而不言。完以示妻弟樊普,普上以呈操,操阴为之备。或后恐事觉,欲自发之,因求使至邺,劝操以女配帝。操曰:今朝廷有伏后,吾女何以得配上?且吾以微功见录,位为宰相,岂复赖女宠乎?彧曰:伏后无子,性又凶邪,往常与父画,言辞悖恶,可因此废也。
操曰:卿昔何不道之?彧阳惊曰:昔巳尝为公言也。操曰:此岂小事,而吾忘之。彧又惊曰:诚未语公邪?昔公在官渡,与袁绍相持,恐增内顾忧,故不言尔。操曰:官渡事后,何以不言?彧无对。操以此恨彧。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裴松之按:汉纪云:唐衡以桓帝延熙七年来,计彧于时年始二岁。彧婚之日,衡之没久矣,慕势之言为不然也。裴松之又以为绲八龙之一,将有逼而然,何云势哉?昔郑忽以违齐致讥,隽生以拒霍见美,致讥在于失援,见美嘉其虑远,并无交至之害,故得各。全其志,而彧以阉竖用事,四海屏气,左官唐衡,杀生在口,故于时谚云:左回天,唐独坐,言威权莫二也。昔蒋诩姻于王氏,无损清高之操,绲之此婚,庸何伤乎?
彧子粲,字奉倩,何劭为之传。粲常论其父彧不如从兄攸。盖彧立德高,整轨仪以训物,而攸不治外形,慎密自居而巳,诚然乎哉!
李卓吾曰:荀彧既屡以高光刘项争天下事许曹操矣,却拒董昭之请,何邪?世问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舡,专欲无厌,思惟兼得,而不知人之不可欺,卒之俱不能得,而反以两失也。岂独荀令君然哉?裴松之等取唐衡生卒之年,苦为彧辨,又谓其出于不得巳,皆无见识之甚。要知无之不足为彧奇,有之不足为彧累,乌用辨也?
满宠太尉杨彪与袁术婚,曹操恶之,欲诬以图废立,收彪下狱,使许令满宠按之。将作大匠孔融与荀彧嘱宠曰:但当受辞,勿加考掠。宠不报,考讯如法。数日,见操,言曰:扬彪考讯,无他词语,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窃为明公惜之。操于是即日赦出彪。初,彧与融闻宠考掠彪,皆大怒,及因是得出,乃反善宠,不得不善矣。荀攸荀攸,字公达,祖昙赍陵太守。昙卒,故吏张权求守昙墓,时攸年十三,疑之,谓其叔衢曰:此吏有非常之色,殆将有奸乎?衢推问,果杀人亡命者。董卓徙都长安,攸与议郎何颙等谋曰:董卓无道,甚于桀纣,今直刺杀之,以谢百姓,然后据殽函,辅王命,以号令天下,此桓文之举也。事垂就而觉,收颙,攸系狱,颙忧惧自杀。
攸言语饮食自若,会卓死,得免。曹操迎天子都许,荀彧荐攸,操乃征攸为尚书。
建安二年,从征张绣。攸言于操曰:绣与刘表相恃为强,然绣以游军仰食于表,表不能供也,势必离。不如缓军以待之,若急之,势必相救。操不从,遂进军。绣急,表果救之,军不利。操谓攸曰:不用君言,故至是。是岁,操自宛征吕布,议者云表、绣在后,而远袭吕布,不可。攸以为表、绣新破,势不敢动。布骁猛,又恃袁术,若纵横,惟泗间豪杰必应之。今乘其初叛,众心未一,可破也。操曰:善。进至下邳,布既战败,退而固守,攻之不拔。操欲还,攸与郭嘉说曰:吕布勇而无谋,今三战皆北,其锐气衰,三军以将为主,玉衰则军无奋志。夫陈宫有智而迟,今及布气之未复,宫谋之未定,进急攻之,城当自拔。乃引沂泗灌城,城溃,生禽布。后从救刘延于白马。操援白马还,遣辎重循河而西。
袁绍渡河,追卒与操遇,诸将皆恐,说操还保营。攸曰:此所以禽敌,奈何去之?操目攸而笑,遂以辎重饵贼,斩其骑将文丑,而与绍相拒于官渡。时军食方尽,攸言于操曰:绍运车且暮至,其将韩𦳣锐而轻敌,可破也。操曰:谁可使?攸曰:徐晃可。乃遣晃及史涣邀击,破走之,获其辎重而还。
七年,从讨袁谭袁名臣传两卷十七上尚于黎阳。明年,操欲征刘表,而谭、尚争冀州,谭遣辛毗请救。操以问群下,群下多以为表强,宜先平之。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志可知矣。袁绍据四州之地,以宽厚得众,假使二子和。睦,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今兄弟搆怨,势不两全,可急图之。操曰:善。乃许谭和亲而还,击破尚,冀州平,表封攸陵树亭侯。攸深密有智防,自从操征伐,常谋谟帷幄,时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操每称曰:公达外愚内智,外怯内勇,外弱内强,不伐善,无施劳,智可及,愚不可及。又曰:荀文若之进善,不进不休;荀公达之去恶,不去不止。与钟繇 锺繇善。鄙言:我每有所行,反复思惟,自谓无以易,以咨公达,辄复过人意。
后从征孙权,道薨,操言之则流涕。贾诩贾诩,武威姑臧人。察孝廉为郎,以疾去官,西还至岍,道遇叛氐,同行数十人,皆为所执。诩曰:我叚公外孙也,汝别埋我,我家必厚赎之。时太尉叚颊久为边将,威震西土,故诩假以惧氐,氐果不敢害,与盟而送之。名臣传门卷十七十一。
董卓入洛阳,诩以太尉掾迁讨虏校尉。卓壻中郎将牛辅屯陜,诩在辅军。卓败,辅又死,众皆惧。李催、郭汜、张济等欲自解散,间行归乡里。诩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而诸君弃众单行,即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率众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催乃西攻长安,和出天子,诩有力焉。是时将军叚煨屯华阴,与诩同郡,诩遂去。催托煨。诩素知名,为煨军所望,毁内恐见夺,而外奉诩礼甚备。诩不自安。张绣在南阳,谓因结纲。或谓诩曰:煨待君厚矣。诩曰:煨性多疑,有忌诩意。礼虽厚,我去必喜,又望吾结援于外,必厚吾妻子。绣无谋主,亦愿得诩,则家与身俱全矣。说遂往。绣执礼甚卑,煨果善视其室。诩乃说绣与刘表连和。曹操北征,绣,一旦遂引军退,绣追之,𫍬谓绣曰:不可追也。
绣不从,大败而还。诩谓绣曰:促更追之,更战必胜。绣谢曰:不用公言,故败。今巳败,柰何复追?诩曰:兵势有变,亟往必利。绣信之,果得胜而还。因以问诩,诩曰:此易知耳。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军虽新退,曹公必自断后,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巳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纵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故知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
是后,曹操拒袁绍于官渡,绍遣人招绣,并与诩书。绣欲许之。诩显于绣坐,谓绍使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𦆤惊曰:何至是若此,当何归?诩曰:当归曹公。绣曰:远强声弱,今又与曹为仇。诩曰:此乃所以宜归也。夫曹公泰天子以令天下,宜从一也。绍强盛,我以少众从之,必不以我为重;曹公众弱,其得我必喜,宜从二也。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宜从三也。绣遂率众归操。操执诩手曰:使我信重于天下者,子也。
袁绍围操于官渡,操粮方尽,以问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有此四胜,而半年不定者,但顾万全故也。必决其机,须更可定也。操曰:善。乃并兵出围,击绍三十余里营,破之,绍军大溃,河北平。
建安十三年,操破荆州,欲顺江东,妙甚下。诩谏曰: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名臣传阅卷一二十三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操不从,军遂无利。操后与韩遂、马超战于渭南,超等索割地以和,并求任子,诩以为可,伪许之。又问诩计策,诩曰:离之而巳。操曰:解。卒破遂、超,诩本谋也。是时,操子不为五官将,而临菑侯植才名方盛,各有党与。丕使人问诩自固之术,诩日:愿将军恢崇德度,躬素士之业,朝夕孜孜,不违子道而巳。操又尝屏左右问诩,诩嘿不对。操曰:与妙卿言,不答,何也?诩曰:属有所思。操曰:何思?诩曰:思袁本初、刘景升父子。操大笑,太子遂定。诩思非操旧臣,而策谋深长,惧见猜疑,阖门自守,男女嫁娶,不结高门。
曹不篡位,以诩为太尉。丕问诩曰:吾欲伐不从命,以一天下,吴蜀何先?对曰:攻取者先兵权,建本者尚德化。陛下应期受禅,抚临率土,若绥以文德,而侯其变,则平之不难矣。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水,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者。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群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势也。李生曰:此人非但有谋,且有大识,享年七十又七,宜哉。程昱程昱,东阿人。黄巾贼起,县丞王度反应之,吏民尽负老幼东奔渠丘山。度出城西五六里止屯。昱因谓县中大姓薛房曰:度得城郭而不居,其势可知矣。此不过虏掠财物耳,何不相率还城而守之?目城高厚多。
谷米若还城坚守,度可破也。吏民不肯从。昱谓房等愚民,不可计事,乃密遣数骑举幡东山上,令房等望见,因大呼曰:贼至矣!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相随,昱遂与之共守。度等来攻,城不可下,欲去。昱因率恶民开城急击,度等破走,东阿得全,昱之力也。
𨸓平中,交州刺史刘岱与袁绍公孙瓒和亲,绍令妻子居岱所,瓆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后绍与瓒有隙,瓒击破绍军,而遣使语岱,令遣绍妻子,必与绍绝。别𠡠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可将骑来还,吾定绍将加兵于岱。岱乃召见昱,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瓒远助,此假人于越,以收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瓒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瓒,未至,瓒巳大为绍所破矣。曹公临兖州,辟昱,与语说之。及征徐州,使昱与荀彧留守鄄城。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皆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泛嶷取范彧谓昱宜往说之。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不可为心之甚。方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宜详择也。
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此殆天所授。君若固范,我守东阿,则田单之功可立,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时泛嶷巳在范,允乃见嶷伏兵诛杀之,而勒兵自宗。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官至,又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枣祗巳率属吏民拒城坚守矣。卒完三城,以待曹。曹公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乃表昱为东平相,屯范。曹。与吕布战于濮阳,不利,蝗虫起,各引去。于是袁绍使人说曹连和,欲使曹公遣家居邺。曹公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时昱使适还,引见言曰:闻将军欲遣家与袁绍连和,意者将军殆临事名臣传同卷一七而惧乎?不然,何虑之不深就?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
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愿将军更虑之。公乃止。
袁绍在黎阳,将南渡,时昱守鄄城,有兵七百。公欲以兵三千益之,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前,今见早兵少,必不来攻。若益以兵则必攻,攻则必克。绍果以昱兵少,不肯攻。曹公谓贾诏曰:程昱之胆,过于贲育矣。其后,曹公征荆州,刘备奔吴,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昱料之曰:孙权新立,未篇海内所惮,曹公无敌于天下,初举荆川,威灵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万人之敌,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则又不可得而杀矣。权果多与备兵以御曹。郭嘉郭嘉,颍川人。初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举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难矣。
遂去之。先是,颍川戏志才,筹划士也,早卒。曹公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彧荐嘉,遂召见。公曰:使。孤成大业者,必子也。因谓嘉曰:本初拥冀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数为不逊,吾欲讨之,而力不敌,如何?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禽。嘉窃料之,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虽兵强,无能为也。嘉又曰:绍方北𤩮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公曰:然。征吕布,三战破之,遂禽布。刘备来奔,以为豫州牧。或谓曹公曰:备有雄志,今不早图,后必为患。公以问嘉,嘉曰:有是。然公起义兵,为百姓除暴,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今备以穷归我而害之,是以害贤为名,则智士将自疑。
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乎?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曹公与袁绍相持于官渡,将渡江北袭许。嘉策之曰:策新井江东,所诛皆雄豪将帅,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独行,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客所杀。
嘉后从破袁绍,绍奴。又从讨谭尚于黎。名臣传国卷一上十八阳。连战数克,诸将欲乘胜遂攻之,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适立也。有郭图、逢纪为之谋臣,必交斗其间,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若征刘表者,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公乃南征,军至西平,谭尚果争冀州,遂从定邺。
公将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诸将多惧刘备袭许,嘉曰:公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我。耳舍而南征,尚因乌丸之资,招其死生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恐青、冀非巳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公遂行,至易,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趋利。乃密出卢龙塞,直指单于庭。虏卒闻之,惶怖,合战,犬破,斩蹋顿及名王以下。尚及兄熙走辽东。嘉深通有算略。曹公语人曰:唯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还,疾笃,遂不起。董昭董昭,定陶人。袁绍使昭领巨鹿。时郡右姓孙伉等数十人,专为谋主,惊动吏民。
昭至郡,伪作绍檄告郡,云:得贼逻候安平张吉辞,当攻巨鹿城,孙伉等为应。檄到,即收伉等,行军法,恶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按檄告令,皆即斩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
后昭欲诣汉献帝,至河内,为张杨所留。时曹操领兖州,遣使诣杨,欲令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永为深八贵于是通曹上事,并表荐焉。昭又为曹作安,诸将李催、郭汜等,各随轻重,以致殷勤。
建安元年,曹公定蔩巾于许,遣使诣河东,会天子还洛阳。韩遏、杨奉、董承及杨,各违戾不和。昭以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曹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援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俦。然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今将军为内主,吾为外援,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矣。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兖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遂其表操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昭迁符节令,而曹遂朗天子于洛阳。曹乃引昭并坐,问曰:令孤来此,尝施何计?昭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霸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意异,未必服从。今雷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
然朝廷播越,新还旧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算其多者。曹公曰:此孤本志也。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无为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将独委质。且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宜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斯幸,洛阳近许,以便转运,庶免县乏。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公曰:善。即遣使诣奉,徙大驾至许。及关羽围曹仁于樊,孙权遣使致辞,以即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樊军之围,可不救而自解。伏乞不漏,令羽有备。昭日:即事尚权,期于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倘有他意,为难不小。公曰:善。即𠡠救将徐晃,以权书射着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豫,樊围以解。
曹丕篡位,迁昭为侍中。三年,大驾幸宛。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江陵,未𭣣,时江水浅狭,尚欲乘船将步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甚不敢轻。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平地无险,犹尚艰蘖,就当深入,还道宜利。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加江水罔长,一因旱增,何以防御?就不破贼,尚当自完,柰何乘危不以为惧乎?后果如昭言。明帝大和六年薨,年八十一。刘𦗉刘晔,汉光武子阜陆王延后也。晔母产涣及𦗉,涣九岁,晔七岁而母病。临终戒涣,晔曰:尔父侍人素謟害我,汝长能除之,则吾无恨矣。晔至十三,谓兄涣曰:亡母之言可行矣。
涣曰:那可尔。晔即入室杀侍者,径出拜篡,舍内大惊曰:其父普。普怒,遣人追晔。晔还,拜谢曰:亡母顾命之言,敢受不请擅行之罚。普心异之。杨士多轻侠狡桀,有郑宝、张多、许乾之属,各拥部曲,宝最骁果,欲驱掠百姓,越赴江表,以晔高族名人,欲强逼晔,使唱道此谋。晔心内忧之,而未有缘。会曹操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往见使者,为论事势,要与俱归。驻止数日,宝果从数百人赍牛酒来候。晔令家僮将其众坐中门外,为设酒饭,与宝于内宴饮,密令健儿因行觞斫宝。宝性不甘酒,视候甚明,觞者不敢发𦗉,因自引佩刀斫杀宝,斩其首,以令其军云:曹公有令,敢有动者,与寡同罪。众皆惊怖,走还营。营有督将,精兵数千,晔即乘宝马,将家僮数人,诣宝营门,呼其渠帅,喻以祸福,众皆叩头,开门内晔,推晔为主。
𦗉视汉室渐微,巳为支属,不欲拥兵,遂委其部曲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时兵强于江淮之间,孙策恶之,遣使厚币,以书说勋曰:上缭宗民数欺下国,忿之久矣,击之路不便,愿因大国伐之。上缭甚实,得之可以富国。请出兵为外援。勋信之,外内尽贺,而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倘旬日不举,则兵疲于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而袭我,则将军进屈于敌,退无所归矣。勋不从,兴兵伐上缭,策果袭其后,勋穷踧,遂奔曹。晔与蒋济等,亦皆以杨州名士,为曹所征。
时庐江界有山贼,众数万人,临险而守,先时所遣偏将,皆莫能克。𦗉曰:策等小竖,因乱赴险,相依为强,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将资轻而中国未夷,故策敢据险以守。今天下略定,后伏见诛。况明公之德,东征西怨,先开赏募,大兵临之,令宣之,军门启而虏自溃矣。公笑曰:卿言近之。遂克。策。
后征张鲁,转晔为主簿。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公曰:此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便自引归,令晔督后。晔策鲁可克,如粮道不继,虽退军,亦不能自全。驰白公,遂攻之,多出弩以射其营。鲁奔走,汉中遂平。
晔因进曰:明公以步卒五千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于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公不听。居七曰,蜀降者说蜀,一日数十惊,虽斩之而不能安。乃延问晔曰:今尚可击不?晔曰:今巳小定,未可击也。犬军遂还。
文帝时,吴遣使称藩,朝臣皆贺,𦗉独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羽,取荆州四郡,备怒,必大兴师,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承其衅而伐之,故委地求降,一以却中国之兵,二则假中国之援,以强兵众而疑敌人。权善用兵,见策知变,其计必出于此。夫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蜀攻其外,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其外,我得其内乎?帝人称得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何不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乎?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巳怒,欲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喜而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攺计,抑怒救吴,必然之势也。
文帝不听,遂受吴降,拜权为吴王。晔又进曰:不可。权虽有雄才,故汉骠骑将军南昌侯耳,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礼秩服御相乱也。且权一受王位之后,蜀兵既邠,必外尽礼以事中国,使其国内皆闻之,而内为无礼,以怒陛下。待陛下赫然发怒兴兵,彼乃徐告其民曰:我委身事中国,不受珍货重宝如此。今无故伐我,必欲残我国家,俘我民人子女,以为僮隶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
又不从,遂拜权为吴王。权将陆逊既大败,刘备果内不顺,如晔言。文帝复兴师伐吴。
五年,幸广陵、泗口,命荆、杨州诸军并进。帝问权龸自来不?晔曰:彼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巳而超趉江湖者,在于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大驾停驻积日,权果不至,帝乃旋师。明帝即位,进爵东亭侯。后出为大鸿胪,以忧死。鲁肃鲁肃,字子敬,临淮人。时天下巳乱,肃大散财货,摽卖田地,以赈穷獘结士为务。周瑜为居巢长,将数百人,故过候肃,并求资粮。肃家有两囷米,各三千斛,肃遂指一囷与瑜,瑜是以益知其奇也。瑜东渡,因与同行,经臣传两,遂十七。时孙策巳薨,权尚住吴。瑜因荐肃才宜佐时。权即见肃,与语,甚悦之,因密议曰: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余业,思有桓文之功,君既惠顾,何以佐我?肃对曰:昔高帝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
今之曹操,犹昔项羽,将军何由得为桓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勦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既而刘表来,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今表新亡,二子素不辑睦,加刘备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用也。若备与彼协心,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曹公巳向荆州,晨夜兼道北至南郡,而表子琮巳降曹公,备惶惧奔走,欲南渡,肃径迎之,到当阳长阪,与备会,宣腾权旨,劝备与权升力。
备随到夏口,遣诸葛亮使权会。权得曹公欲东之,问诸将议,皆劝权迎之,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至宇下,日: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愿早定大计。时周瑜受使至鄱阳,肃劝追召瑜还,遂任瑜以后事,以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曹公破走,肃即先还。权大请诸将迎肃,因谓曰:子敬孤持鞍下马相迎,足以显卿未?肃趋进曰:未也。众人闻之,无不愕然就坐,徐举鞭言曰:愿至尊威德加乎四海,总括九州,克成帝业,更以安车软轮征肃,始当显耳。权𬂠掌饮忌。后,备诣京见权,求都督荆州,肃劝权借之,共拒曹操。操闻权以土地僭备,方作,落笔于地。周瑜病,乞肃自代,即拜肃奋武校尉,代瑜。先是,周瑜、甘宁并劝权取蜀,权以咨备,备不肯。既备定益州,权求长沙、零桂,备又不听。权乃遣吕蒙率众取之。备闻之,自还公安,遣羽来争三郡。肃住益阳,邀羽与相见,但请单刀俱会。诸将恐有变,肃日:今日之事,宜相开譬。刘备贝国,是非未决,羽亦何敢重自干命乎?乃趋就羽。羽曰:乌名臣传浊卷十一三八林之役,左将军身在行间,寝不脱介,戮力破魏,岂得徒劳无一块壤,而足下来欲收地邪?
肃曰:不然,始与豫州遇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图欲远窜,望不及此。主上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人之力,以济其患,而豫州独饬情,愆德隳好,今巳借手于西州矣。又欲剪并荆州之土。肃闻:贪而弃义,必为祸阶。吾子属当重任,曾不能明道处分,以义辅时,而负恃弱众,以图力争,师曲为老,将何以济乎?羽无以苔备,乃割湘水为界,各罢军。
肃年四十六卒,权为举哀临葬,诸葛亮亦为发丧。及权称尊号,临坛顾谓公卿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刘巴刘巴,字子初,零陵人。曹操征荆州,先主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巴独北诣曹操,操辟为掾,使招纳长沙、零陵、桂阳。会先主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还京师。时诸葛亮在临烝,追谓巴曰:刘公雄才盖世,据有荆土,天人去就,巳可知矣。足下去欲何之?巴曰:受命而来,不成当还,此其宜也。先主深以为恨。巴复从交阯至蜀。俄而先主定蜀,巴乃辞谢,先主不责也。辟为左将军函曹掾。张飞尝就巴宿,巴不与语,飞大忿恚。诸葛亮谓巴曰:张飞武人,敬慕足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
子其语。备闻之,怒曰:子初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难独任也。亮亦曰:运筹策于帷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初攻刘璋,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及拔成都,士众尽赴诸藏,兢取宝物,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巴曰:易耳,但当铸。直百钱,平诸物价,令吏为官市。备从之,数月之间,府库充实。后代法正为尚书令。吴张昭尝对孙权论巴褊阨不当拒张飞太甚。权曰:若令子初随世浮沉,容悦玄德,交非其人,何足称为高士乎?章武二年卒。庞统庞统字士元,襄阳人。性好人伦,勤于长养,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夫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
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稿世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尔。诸葛亮亦言之。先主见与谈,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亲待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亮留镇荆州,统随从入蜀。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千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执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可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不可。璋既还成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切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备,犬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伏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
将军未至,遣与相闻,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都,此中计也。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困,不可久矣。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于是统逡巡引退。先主寻悔,请统还坐,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统对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乐如初。进围雒县,统率众攻城,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法正法正字孝直,扶风人。
建安初,天下饥荒,正入蜀依刘礼。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松后于荆州见曹公,罗,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璋曰:谁可使者?松举正。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会璋闻曹公欲征张鲁,松遂说璋遣正迎先主,使之讨鲁。正既衔命而往,乃阴献策于先主。先主然之,于是取璋。时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先降,以事觉不果。及璋稽服,先主亦遂薄靖,不用。正谓先主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许靖是也。今生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若其不礼,天灰之人,必以主公为贱贤也。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郭隗。先主乃厚待靖,而以正为蜀郡太守,杨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飧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巳者数人。
或谓诸葛亮,亮答曰:主公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妙人!妙人。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止以法,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心常凛凛,故亮云然。
建安二十二年,正谓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夏侯渊、张邰屯守,此非其智不逮,力不足也,必内有忧逼故耳。今策渊、邰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必可克之。先主善其策。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于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正曰:可击矣。乃命蔩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曹公西征,闻之,曰:吾故知玄德不辨有此,必为人所教也。先主既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明年,正卒,年四十五。先主为之流涕者累月。诸葛亮与正虽好尚不同,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后先主将东征孙权,以复关羽之耻,群臣屡谏不听。及大军败还,亮乃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
藏书名臣传卷十七,藏书名臣传卷十八五智谋名臣王猛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也。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宾畚于洛阳市,有一人贵买其眷,而云无直,令随取直。猛从之。行不觉远,忽见一父老,须发皓白,踞胡床上坐,左右十说人。有一人引猛前拜父老,父老令十倍偿乔直,仍送出。猛既出,顾视向处,乃嵩高山也。猛博学,气度雄远,士不参其神契,即不与变,隐于华山。桓温伐秦入关,猛被褐谒温,一面谈当世之务,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温察而异之,曰:吾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仗义讨逆,为百姓除残,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猛曰:八不远数千里,深入寇境,今长安咫尺,而不渡国水,百出姓未知公心故也。温默然,无以酬之,徐曰:江东无即明比也。署为军谋祭酒。
温将还,资猛车马,欲与之俱,空恤还山,咨师。师曰:卿与桓温岂并世哉?在此可富贵简为乎?远行。时秦王符生酗虐不道,而东海工符坚羽志,度坚左右说坚诛秦王,坚以问吕宴楼模曰:仆刀环上人耳,不足以办大事。仆里金肓至猛,其人谋略不世出,殿下宜咨之。坚因婆楼招,犹一见如欢,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坚大悦,自谓如玄德之遇孔明也。坚既代立,以猛为中书侍郎,掌机密,又转猛为始平令。猛下车,明法峻刑,鞭杀下吏。百姓上书讼猛。坚以槛车征下廷尉,亲问之曰:为政之体,德化为元,莅任未几,而杀戮无数,何其酷也?猛曰:臣闻宰宁国以礼,治乱国以法。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剧邑,谨为明主翦除凶猾,始杀一凶,余尚无数。若以臣不能窘残尽暴,肃清轨法,臣愿甘心鼎镬,以谢孤负。
酷政之刑,臣实未敢闻命也。坚谓群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丁产之俦也。以为尚书左丞。猛举异才,修废职,秦民大悦,遂以猛为京兆尹。未几,除吏部尚书,又迁左仆射。二可隶校尉,加骑都尉,居中宿卫,领选如故。时猛年三十丨六矣。岁中五迁,权倾中外,宗戚旧臣,皆寄其宠。特进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关中,众辱猛曰:君无汗马劳,何敢专管大任?吾辈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将使君饮。大怒曰:要当悬汝头于长安门外,不然,吾不处世。猛以白坚。后世入言事,坚佯问猛曰:吾欲以杨璧尚主,何如?世勃然曰:杨璧,臣之壻也,陛下安得令之尚主?猛让之曰:陛下帝有海内,而君敢竞婚,是为二天子也。世怒,将击猛,左右止之,世遂丑言大骂。
坚九怒,立命斩世。尚书仇腾,丞相长史席宝亦数赞毁猛,坚黜腾为甘松护军,宝白衣领长史。尔后上下咸服,莫敢言者。晋兴二年,秦汝南公腾谋反,诛。腾,秦主生之弟也。时生弟晋公柳等犹有五人。猛屡言于坚曰:不去名臣传门卷十八三五公,终必为患。坚不听。明年,匈奴寇秦,坚自将往讨,留李威与猛辅太子守长安。淮南公幼帅杏城之众乘虚入袭,李威击斩之。幼之反也,晋公柳、赵公双皆与通谋。幼诛,双复与魏公庾、燕公武谋作乱。柳据蒲坂,武据安定,双与庾据上邽,而庾遂以陜城降燕,请兵接应,秦人大惧,赖双等以次诛灭,而猛复攻破陜,擒庾诛之,秦国乃定。向使早听猛言,安有是乎?
晋桓温伐燕,至枋头,燕遣使求救于秦,群臣议不可。王猛密言于坚曰:燕虽强大,慕容评非温敌也。若温举山东,进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井、豫之粟,观兵嘧渑,则陛下事去矣。不如与燕合兵退温,温退,燕亦病矣,然后从其病而取之。坚乃遣兵救燕。初,燕太宰慕容恪临终,谓燕王𬀩曰:吴王垂文武兼资,若任以政,国家。可安,不然,秦晋必有窥窬之计。时慕容评专国,素忌垂,故垂奔秦。坚闻慕容恪卒,巳有图燕之志,及闻垂至,大喜,郊迎,执垂手曰:天生贤杰,必相与成大功也。王猛曰:慕容垂譬如龙虎,非可驯之物,若借以风云,恐不可复制,不如早除之。坚不听。燕初许割虎牢以西赂秦晋,兵既退,燕复悔。秦王怒,遣猛及将军邓羌、杨安帅步骑三万伐燕,进攻洛阳。
猛之发长安也,请慕容垂子慕容令以为参乡导。将行,造垂饮,谓垂曰:今当远别,何以赠我?垂脱佩刀赠之。猛至洛阳,赂垂所亲金熙,使诈为垂使者,谓其子令曰: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秦王心亦难知,丈夫逃来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闻东朝比来悔寤,吾今还东,汝可速发。令疑之,奔燕军。猛即表令叛状,垂惧而出走。及蓝田,为追骑所获。坚劳之曰:卿家国失和,委身授朕,贤子心不忘本,亦各其志。卿何为过惧,而狼狈如是乎?待之如旧。猛败燕军,取洛阳,置戍金墉城而还。坚以猛为司徒,录尚书事,封平阳郡侯。猛固辞,复督诸军十六万骑伐燕。慕容评屯潞州。猛进与相持,遣将军徐成觇燕军,期日中,及昏而反。猛怒,将斩成。邓羌请曰:贼众我寡,诘朝将战,宜且宥之。
猛曰:若不斩成,军法不立。羌固请曰:成,羌郡将也,虽违期,应斩。羌愿与成效战以赎罪。猛又弗许。羌怒,还营,严鼓勒兵,将攻猛。猛谓羌义而有勇,使语之曰:将军止,吾,今赦之矣。成既获免,羌自来谢,猛,执羌手而笑曰:吾试。子猛陈师渭源而誓,众踊跃,破釜弃粮,大呼竞进。猛望见燕兵众盛,谓邓羌曰:今日非将军不能破敌,将军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隶见与,公勿忧也。猛曰:此非所及,当以安定太兵交猛任羌。羌弗应。猛驰就诈之,羌乃大饮帐中,与张蚝、徐成跨马运矛,驰赴燕陈,出入数四,杀伤数百人。及日中,燕兵大败,俘斩五万余,乘胜追击,所杀及降又十余万。慕容评单骑走还邺,于是秦兵长驱国邺。猛之未至邺也,邺旁剽劫公行,及猛至,远近帖然,号今严明,军无私犯。
燕民各安其世,更相谓曰:不图今日复见太原王猛闻而叹曰:慕容玄恭可谓古之道爱矣!设太牢以祭之。玄恭,恪字也。十一月,秦王留不济。李威辅太子守长安,自率精锐十万赴邺,七日而至。猛潜如安阳,谒坚曰:臣奉陛下威灵,击垂亡之虏,譬如釜中之鱼,无足虑也。监国幼冲,鸾驾远临,脱有不虞,悔之何及!秦王乃入邺,执燕主𬀩,以猛为冀州牧,名巨传乓卷入六,都督关东六州军事。猛以六州任重,请改授亲贤,别乞一州自效。坚遣侍中谕旨,猛乃视事。俄入为丞相,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表让久之。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救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崇儒学,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
西平公融坐擅起学舍,为有司所纠。融问申绍:谁可使诣长安申理者?绍曰:燕尚书郎高泰,清辩有胆智,可使也。先是,猛及融屡辟泰,泰不起。至是,泰从融命而至。猛笑曰:高子伯于今乃来,何其迟也?泰曰:罪。人来就刑,何谓迟乎?昔鲁僖公以泮宫发颂,三以稷下垂声。今阳平公开建学宫,追迹齐、鲁,永闾明诏褒美,乃烦有司举劾。明公阿衡圣朝,惩劝如此,下吏何所逃罪乎?猛曰:是吾之过。猛疾,坚亲临省,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时鲜卑慕容垂为冠军将军,羌人姚苌为龙骧将军,皆敌国来降,为坚所宠住,故猛言及之。坚比敛,三临哭,谓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六合邪?
何夺吾景略之速也!𫈴之如汉霍光故事姚崇姚崇字元之,陜州人。武后时,拜侍郎。后尝语左右:往时周兴、来俊臣等数治诏狱,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更畀近臣临问,皆亲得其手牒。自俊臣等大诛,遂无反者。然则向论死,得无冤邪?崇曰:当时以告言为功,故天下号曰罗织,甚于汉之钩党。虽陛下使近臣覆讯,彼尚不自保,敢一摇手以悖酷吏之意哉?且被问不承,则重罹其惨。今赖天之灵,发悟陛下,臣以一门百口保内外官,无复反者矣。后悦,赐银千西。圣历三年,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未几,出为灵武道大总管。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密议,以功封梁县侯。武后迁上居,五公相庆,崇独流涕。东之等曰:今岂涕泣时邪?恐公祸由此始。
崇曰:比舆讨逆,不足为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而泣入,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玄宗即位,讲武新丰,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内,得诣行在。崇时在同州,召至,帝方猎渭滨,问崇曰:知猎乎?对曰:少所习也。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张环藏谓臣当位王佐,无自弃,故折节读书,遂待罪将相。然少为猎师,老未忘也。帝遂与俱猎,缓速如旨。是日,帝欢甚,既罢猎,乃谓崇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锐于治,先设事以坚帝意,即阳不谢。帝怪之,崇因跪奏:臣愿以十事闻,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辞。帝曰:试为朕言之。崇曰:垂𫽈以来,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幸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纲,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
后氏临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方镇,寝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切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巨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帝曰:朕能行之。崇乃顿首谢。翌日,拜兵部尚臣,传夏卷一八九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迁紫薇令。二月,庚寅朔,太史奏太阳应亏不亏。崇上贺,请书之史册。
三年,以卢怀慎校吏部尚书,兼黄门监。崇有子丧,谒告十余日,政事委积。怀慎惶恐入谢。上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镇雅俗耳。崇既出,须臾裁决俱尽,颇有德色。顾谓紫薇舍人齐澣曰:余为相。人。澣曰:公可谓救时之相。崇喜,投笔曰:救时之相,岂易得哉!崇尝于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崇惧,再三言之,卒不答。崇而出。内侍高力士侍,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至用郎吏,崇顾不能,而重烦我邪?
开元四乍,山东大蝗,崇奏曰:诗云: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蜮,以及蟊贼。此除蝗谊也。请夜设火坎其旁,且焚且瘗。乃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灾者当以德。昔刘聪除蝗不克,而害愈甚。崇移书谓之曰:聪伪主,德不胜妖;今日圣朝,妖不胜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若谓修德可免,彼将无德致然乎?今坐视食苗不救,因以无年,刺史其谓何?乃纵捕。时议者犹𬤎哗不止。帝名臣传诃卷十人十,复问崇,崇对曰:庸儒泥文,不知事变,事固有违经而合道,反道而适权者。昔魏世山东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后秦有蝗,草木皆尽,牛马至相噉毛。今飞蝗所大,是在充满,加复蕃息,讨蝗纵不能尽,不愈于养以遗患乎?
帝然之,蝗害讫息。卢怀慎卒,崇病痁,移告。凡大政事,帝必令源乾曜就咨。乾曜所奏善,帝则曰:是必崇画之。有不合,则曰:胡不问崇。久之,崇还宰政,因举宋璟自代,乃以开府仪。太庙屋自坏,帝问宋璟、苏颋,同对曰:坏压之变,天所以示教戒,陛下宜术东巡。又门,宗也,示对口:符坚故殿,营庙,而唐曰之。且山有朽怀,尚不久,枯木自当摧折,但坏与食耳。日陛下以暗如元,输饷告劳,因幸东都,不为巳也。百司巳戒,供拟既具,请车驾如期。帝曰:卿言正契朕意。赐绢三百疋,车驾遂东。八年,授太子少保,以疾不拜。明年卒,年七十二。崇三为宰相,皆兼兵部尚书,缘边屯戍,士马储槭,无不精熟。上初即位,励精为治,每事访宗,崇应答如响,故上专任之。
每见便殿,必为之兴,去无愧,临轩以送。名臣传民卷一八十一,他相莫如也。
始为同州,张说素恨崇,使御史大夫赵彦昭弹之,上不听。又使殿中监丞姜皎言干上曰:陛下欲择河东总管,而难其人,臣今得之矣。上问为谁?皎曰:姚崇文武全末,真其人也。上曰:此张说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皎叩首服。上即遣中使名崇八行在。及当国,说惧,潜诣岐王申款。他日,朝,众趋出,宗曳踵为有疾状。帝名问之,对曰:臣损足,无甚痛乎?一口臣心有忧,痛不在足也。夫岐王,陛下爱弟,张说辅正田,而心乘军出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二门说十本卿。刀。越病,戒诸子曰:张丞有与吾不协,然其人素奢侈,子官玩,吾殁后当来吊汝,具陈吾平生服玩览。帝重归。张。若顾,即录致之,仍以神道碑为请。既获其文,登时录进。上览,豫砻石,至便镌刻。
张丞相见事常迟,数日后必当有悔。若复来索碑文,便当引视镌石,告以上闻可也。崇殁,张果至,悉如崇戒。不数日,文成,叙致该详,时谓极笔。其略曰:八柱擎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之功全。数日后,果遣使来索原本,欲加删攺。诸子引使者视其祀,告以奏御。使者复命,张抚膺曰:死姚崇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矣。魏知古,崇所引,及同列稍轻之,出摄吏部尚书,知东都。崇二子在洛,通宾客馈遗,凭旧请托,知古密以闻。他曰,上召崇曰:卿子才乎?皆安在?崇曰:臣二子分司东都,其为人多欲而寡慎,必常以事千魏知古。帝始以崇必私其子,及闻之,大喜曰:卿安从得之?对曰:知古,臣所荐也,臣子必谓其德臣而请之。帝于是爱崇不私,而薄知古,欲斥古,崇曰:臣子无状,挠陛下法而逐知古,外人必谓陛下私臣。
乃止。李泌李泌字长源,七岁知为文,开元十六年,悉名能言佛道孔子者相答难。禁中。有员倜者,九岁升坐,词辩注射,帝异之,因问:童子岂有类若者?倜奏,李泌,即驰名至。帝方与张说观奕,使说试其能。说请赋方圆动静,泌逡巡曰:愿闻其略。说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才,静若得意。帝大悦曰:是子精神要大于身。赐束帛,𠡠其家善养视之。张九龄尤奖爱泌。九龄与严挺之、萧诚善,忽独念曰:严太苦劲,萧软美可喜。方命左右召萧,泌在旁率尔曰:公起布衣,以直道至宰相,而喜软美者乎?九龄惊,攺容谢之,因呼泌为小友。尝游嵩、华、终南间。天宝中,诣阙,献复明堂九鼎议。帝忆其早慧,名讲老子,得待诏翰林,仍供奉东宫。
皇太子遇之厚。杨国忠疾之,斥置蕲春。肃宗即位灵武,物色求访,会泌亦自嵩、颖间冒难奔赴行在。至彭原,谒见,陈天下所以成败事。帝悦,欲授以官,固辞,愿以客从,入议国事,出陪舆辇,至于四方交状,将相迁除,皆与泌参议。众指曰:著经者圣人,著白者山人。帝闻,因赐金紫,拜元帅广平王行军司马。帝尝从容问破贼期,对曰:贼掠金帛子女,悉送范阳,志在苟得,讵能定中国邪?不出二年,无寇矣。陛下无欲速。夫王者之师,当务万全,图久安,便无后害。今仪取冯翊,入河东,则史思明、张志忠不敢离范阳,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三地絷其四将也。随禄山者,独阿史那承庆耳。使子仪母取华,令贼得通关中,则北守范阳,西救长安,奔命数千里,其精卒劲骑,不逾年而敝。
我常以逸待劳,以所征之兵会扶风,与太原、朔方军互击之。命建宁王为范阳节度大使,北并塞,与光弼相犄角,以取范阳。贼失巢窟,当死河南诸将手。时中书令崔圆,宦官李辅国,以泌亲信,疾之。泌畏祸,愿隐衡山。有诏给三品禄,赐隐士服,为治室庐。代宗立,召至,赐光福𡵄第,强诏食肉,为娶朔方故留后李𬀩甥,婚日,敕北军供帐。元载恶不附已,出为江西判官。载诛,帝召还,复为常衮所忌,授澧、朗峡团练使,徙杭州刺史。德宗在奉天,名赴行在。时李怀光叛,岁又蝗旱,议者欲赦怀光,帝博问群臣,泌破一桐叶,附使以进,曰:陛下与怀光君臣之分,不可复合,如此叶矣。三年,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累封邺县侯。初,张延赏减天下吏员,人情愁怨,至流离死道路者。
泌请复之。帝曰:人既凋耗,员何可复?泌曰:不然。户口虽耗,而事多承平十倍。今州或参军署劵,县佐史判案,所谓省官者,去其冗员,非常员也。泌乃条奏。中朝官常侍、宾客可罢者,又如旧制,诸王未出明,官属皆不除,则所收料奉,乃多于减员矣。帝悦。是时州刺史月俸至千缗,而京官禄薄,自方镇入八座,至谓罢权。泌以为外太重,内太轻,乃请随官闲剧,普增其俸。又白罢拾遗、补阙,帝虽不从,然因是不除谏官,唯用韩星、归登。泌因收其公解钱,令二人寓食中书舍人署。故时戏曰:韩谏议虽分左右,归拾遗莫辨存亡。四年八月,月蚀东壁,泌曰:东壁图书府,大臣当有忧者,吾以宰相兼学士当之矣。昔燕国公张说由是以亡,又可免乎?明年果卒,年六十八。
泌出入中禁,事四君,数为权幸所疾,常以智免。好纵横大言,时时谠议,能寤移人主。然常持黄老鬼神说,故为人所讥。独柳玼称两京复,从谋居多,其功乃大于鲁连、范蠡云。
泌在衡岳,有僧号懒瓒,与坐,拨火中芋啖之,曰: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邺侯家传云:泌少时身轻,极能于屏风上行,竹𮑜笼上立。有异人云:此儿十五必升腾。父母恶之,忽闻空中异香,作蒜汁泼之。既长,辟谷,每导引,骨节珊然,人谓之𬭲子骨。
建宁王惔,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屡逢寇盗,倓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未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淡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主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可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广平蒙嗣,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月巳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倜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属焉。淡闻之,谢泌曰:此惔之心也。上谓泌曰:张良姊,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朕欲何下武以群臣望尺大上皇之命,不过晚岁月之间耳。至德二载,帝又从容,势交切,须即区处。至于家事,当俟上皇,不然后代,何以辩陛下灵武即位之意邪?
此必有人欲令臣与广平有隙耳,臣请以语广平。泌出,以告广平王倜。倜曰:先生深知明心也。乃入,固辞曰:陛下犹未奉晨,氏宦何心敢当储副?愿俟上皇还宫,臣之幸也。李辅国外恭谨寡言,而内狡险,见张良姊有宠,阴附会之。建宁王倓数于上前诋讦二人罪恶,二人赞之于上曰:倓恨不得为元师,谋害广平主。上怒,赐倓死。倜及李泌皆内惧。倜谋去辅国及良姊,泌曰:不可。王不见建宁之祸乎?倜曰:窃为先生忧之。泌曰:泌与主上有约矣,平京师则告还山。倜曰:先生去,则倜益危矣。泌曰:王但尽人子之孝,良姊妇人,委曲顺之,亦何能为?九月,广平王倜入长安,捷书至凤翔,百僚入贺。上召李泌曰:朕巳表请上皇东归,朕当还东宫,复修人子之职矣。泌对曰:上皇不来矣。
上惊问故。泌曰:袐势自然,请更为群臣贺。表言自马嵬请留灵武劝进,及今成功,主上思恋晨昏,请速还京,以就孝养之意乃可。上即使泌草表,立命中使入蜀,因就泌饮酒,同榻寝。李辅国请取契钥付泌,泌请使辅国掌之。泌曰:臣今报德足矣,复为閒人,何乐如之?上曰:卿且眠。泌。对曰:陛下今就臣榻,臣犹不得请,况异日香案之前乎?陛下不许臣去,是杀臣也。上曰:不意卿疑朕如此,是直以朕为句践也。对曰:陛下不办杀臣,故臣得以求去。若其既办,臣安得言?陛下向日待臣如此,臣于事犹有不敢言者,况天下既安,臣敢言乎?上良久曰:卿以朕不从北伐之谋乎?对曰:非也。所不敢言者建宁耳。上曰:建宁,朕之爱子,艰难时有功,朕岂不知,但为小人所教,欲害其兄,图继嗣,朕以社稷大计,不得巳除之耳。
泌对曰:若有此,与臣言其冤,辄流涕呜咽。上曰:渠尝夜扪广平,意欲加害。泌曰:此皆谗人之言,岂有建宁之孝友聪明而为此乎?且陛下昔欲用建宁为元帅,臣请用广乎?建宁若当深憾于臣,而以臣子心益门下,以此可以察其心矣。上乃泣下曰:先生言是也。既往不咎,朕不欲闻之。泌曰:臣所以言者,非咎既往,乃欲陛方图称制,恶其聪明,酖杀之。立次子雍王贤。贤内忧惧,作蔩台瓜辞,冀以感悟天后,天后不听,贤卒死于黔中。其辞曰: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今陛下已一摘矣,慎母再摘。是时广平有大功,良姊忌之,潜搆流言,故泌言及泌,求归山不巳,上不得巳,乃听归。
德宗贞元中,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有隙。上入骆谷,值霖雨,道途险滑,卫士多亡归朱泚。叔明之子升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舆,相与啮臂为盟,更鞚上马,以至梁州。及还长安,上皆以为禁卫将军宠。遇甚厚。张延赏知升私,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第,密以白上。上谓李泌曰:郜国巳老,升年少,何为如是?泌曰:此必有欲动摇东宫者,谁为陛下言此?上曰:卿勿问,第为朕察之。泌曰:必延尝八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为上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顾,典泉兵,延赏无以中伤,而郜国乃太子萧妃之母也,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郜国,肃宗之女,适驸马都尉萧升,女为太子妃。詹事李升出入主第,或告主淫乱,且厌祷,上,太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
太子请与萧妃离昏。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立,孝友温仁。泌曰:陛下之大历初,陛下语臣,今日得数子,臣请其故。陛下言:昭清诸子,主上令吾子之,今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违朕意,何不爱家族耶?对曰:臣为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谏使至此,必臣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以侄为嗣,臣未得歆其祀也。因呜咽流涕。上亦泣曰:事巳如此,使眹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臣始谓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有子而疑之,至此乎?臣今尽言,不敢避忌讳。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何故而诛?上曰:建宁叔实冤肃宗。
臣昔者以建宁之故,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又为陛下相,又睹诸事,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宁之冤。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先。帝自建宁死,常怀危惧。臣亦为先帝诵蔩台瓜辞,以防谗搆之端。上曰:朕固知之。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臣方欲言之。昔承乾屡名臣传肾卷一八三监国,托附者众。藏甲又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陛知肃宗性建宁为冤,臣不胜庆幸。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也。若果有其迹,当名大臣知义理者二三人,与臣鞫实,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
元之时武惠修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大子见臣于逢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蠭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矢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尝居少阳苑,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安有异谋乎?彼谐人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衷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毋有罪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巳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扣头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也。然陛下还宫,当自审,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欲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泌归,谓子弟曰:吾本不乐富贵,而命与愿违,今累汝曹矣。
间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日悔无及矣。太子仁孝,实无他也。泌拜贺,因曰:陛下圣明,察太子无罪,臣报国毕矣。臣前日惊悸亡魂,不可复用,愿乞骸滑。上曰:朕父子赖卿得全,方属子孙,传卿代代以报德,何为出此言乎?上尝与泌论即位以来,宰相曰:忠清隐介,人言杞奸邪,朕殊不觉。泌曰:人言杞奸邪,而陛下独不觉其奸邪,此乃杞之所以为奸邪也。倘陛下觉之,岂有建中之乱乎?杞以私隙杀杨炎,挤颜真卿于死地,激李怀光,所赖陛下圣明,窜逐之,人心顿喜,不致大祸。不然,乱何由弭?上曰:杨炎以童子视朕,每论事,朕可其奏,则悦爽之,反复问难,即怒而辞位。观其意,以朕为不足与言故也。以是忿不可忍,初非由耜。
建中之乱,术士桑道茂预请城奉天,此盖天命,非耜所能致也。泌曰:天俞,他人皆可以言之,惟君相不可言,盖无所用矣。
一日,与泌议复府兵,泌因为上历叙府兵,平日皆安居田亩,每府有折冲领之。折冲以农隙教习战阵,国家有事征发,则以符契下其州及府,参验发之。至所期处,将帅按阅,有教习不精者,罪其折冲,甚者罪及刺史。军还则赐勋加赏,便道罢之。行者近不逾时,远不经岁。高宗以刘仁轨为洮河镇守,以图吐蕃,始有久戌之役。武后以来,承平日久,府兵浸堕,为人所贱,至蒸熨手足以避役。牛仙客以积财为宰相,遑将效之。山东戍卒多赍绵帛自随,边将诱之,寄于府库,画则苦役,夜絷地牢,利其死而没入其财。故自天宝以后,山东戍卒还者什无二三,其残虐如此,然未尝有外叛内侮,杀帅自擅者,诚以顾恋田园,恐累宗族故也。自开元之末,张说始募长征兵,谓之犷骑,其后益为六军。
及李林甫为相,奏诸军皆募人为之,兵不土著,又无宗族,不自重惜,祸乱遂生。向使府兵之法,常存不废,安有如致下陵吐替之惠满?上曰:俟平河中,当与卿议之。他曰,复问,泌对曰:今岁征关东卒戍京西者十七万人,计粟二百四万斛。国家比遭饥乱,经费不充,未暇以复府兵也。上曰:然,亟减戍卒归之,何如?对曰:陛下诚能用臣之言,可以不减戍卒,不扰百姓,粮食皆足,粟麦日贱,府兵亦成。上曰:果能如是乎?对曰:此须急为之,过旬月则不及矣。今吐蕃久居原、兰之间,以牛运粮,粮尽牛无所用,请发在藏恶缯,染为彩缬,因党项以市之,每头二三匹,计十八万匹,可致六万余头。又命诸冶铸农器,籴麦种,分赐缘边军镇,募戍卒耕荒田而种之,纣明年麦熟,倍偿其种,其余据时价五分增一,官为籴贮,来春种禾亦如之。
关中土沃而久荒,所收必厚,戍卒获利,耕者浸多,边地居人至少,军士月食官粮,粟麦无以售,其价必贱,名为增价,实比今岁所臧多矣。上曰:卿言府兵亦集,如何?对曰:戍卒因屯田致富,则安于其土,不复思归。旧制,戍卒三年而代,及其将满,下令有愿留者,即以所开田为永业,家人愿来者,本贯给长牒续食而遣之,据应募之数,移报本道,虽河朔诸帅得免代之烦。亦名臣传河卷十八二五喜闻矣。不过数番,则卒皆土着,乃悉以府兵之法理之,是变关中之疲弊为富庶也。上喜日:如此,天下无复事矣。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国之兵,使吐蕃自困。上曰:计将安出?对曰:臣未敢言之,俟麦禾有效,然后可议也。泌意欲结回纥、大食、云南,与图吐蕃,令吐蕃所备者多,知上素恨回纥,恐闻之不悦,并屯田之议不行,故不肯言。
既而戍卒应募,愿耕屯田者什五六。先时,肃宗谓泌曰:今郭子仪、李光弼巳为宰相,若克两京,则无官以赏之。对曰:古者官以任能,爵以酬功。汉魏以来,虽以郡县治民,然有功则锡以茅土,停之子孙。唐初未得关东,故封爵皆设虚名,其食实封者,给缯布而巳。贞观中,太宗欲复古制,大臣议论不同而止,由是赏功者多以官。夫以官赏功,有二害,非才则废事,权重则难制。是以功臣居大官者,皆不为子孙远图,务乘一时之权以邀利。向使禄山有百里之国,则亦惜之,以传子孙不反矣。
李希烈反,唐宗室李勉为汴、宋、滑、濮、河阳等道都统。希烈攻勉,勉婴城守累月,援莫至,乃裒兵万人,溃围出,东保雎阳。议者多。名臣传八卷天六。以勉失守大梁,不应为相。李泌言于上曰:李勉公忠雅正,而用兵非所长。犬梁不守,然将士弃妻子而从之者殆二万人,足以见其得众心矣。且刘洽出勉麾下,勉至睢阳,悉举其众以授之,卒平大梁,亦勉之功也。上乃命勉复其位。贞元间,泌与李晟、马燧、柳浑俱入见,上谓泌曰:卿昔在灵武,巳应为此官,卿自退让。朕今用卿,欲与卿有约,卿慎勿报仇,有恩者,朕当与卿报之。对曰:臣素不与人为仇,李辅国、元载皆害臣肴,今日毙矣。素所善及有恩者,率巳显达,或多零落,臣无可报也。然臣今日亦愿与陛下为约,可乎?
上曰:可。泌曰:愿陛下勿害功臣。臣受陛下厚恩,固无形迹。李晟、马燧有大功于国,闻有谗之者,虽陛下必不听,然臣今日对二人言之,欲其不自疑耳。陛下万一害之,则宿卫之士、方镇之臣,无不愤惋而反侧,恐中外之忧,不日复生也。陛下以李怀光为太尉,而怀光愈惧,遂至于叛,此皆陛下所亲见也。今晟、燧富贵巳足,苟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无虞,国家有事则出从征伐,无事则入奉朝请,何乐如之?故臣愿陛下勿以二臣功大而忌之,二臣勿以位高而自疑,则天下永无事矣。上曰:朕始闻卿言,耸然不知所谓,及听剖析,乃知社稷之至计也。晟、燧皆起泣谢。妖僧李软奴,自言本皇族,见岳渎神,命钦绪等谋作乱,其党上告,止命捕送内侍省推鞫。李晟闻之,惊仆于地,曰:晟灭族矣。
泌问其故,晟曰:晟新罹说毁,中外有家人千余,若有一人在其党中,则兄亦不能救矣。泌乃密奏:大狱一起,所连引必多,外间人情恟惧,请出付台推之。上从之。钦绪,奉天功臣游坏子也。寻斩软奴等八人,比军之士坐死者八百余人,而朝廷之臣无连及者。游瑰委官诣阙谢,上迷更止之。游瑰又械送钦绪二子,上亦宥之。泌曰:软奴之党犹有在北军未发者,请大赦以安其心。正月朔,赦。天下咸阳人上言见白起今奏云:请为国家扞御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既而吐蕃入寇,边将败之。上欲于京城立庙,赠起为司徒。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边臣解体矣。若立庙京城,盛为祈祷,流闻四方,将立巫风。臣闻杜邮名臣,得一卷十八、二十八有祠,请救府县修葺,则不至惊人耳目矣。
初,肃宗至凤翔旬日,陇右、河西、安西、西域之兵皆会,江淮庸调亦至。长安人闻车驾至,从贼中自拔而来者,日夜不绝,西师憩息既定,李泌请遣安西、西域之众,如前策,并塞东北,自娇檀,南取范阳。上曰:今大众巳集,庸调亦至,当乘兵锋捣其腹心,而更引兵东圠数千里,先取范阳,非迂乎?对曰:今以此众直取两京,必得之,然贼必再强,我必再困,非久安之策。上曰:何也?对曰:今所恃者,皆西北守塞诸胡之兵,性耐寒畏暑,若乘其新至之锐,攻禄山巳老之师,其势必克。若春气巳深,贼收其余众,遁归巢穴,关东既热,官军必困于思归,贼休兵积马,伺官军去复来,则征战之势未有涯也。不如先用之于寒乡,除其绝矣。上曰:朕切于晨昏之恋,不能待此决矣。
时德宗为奉节王,学文于李泌。至代宗世,泌居蓬莱书院,德宗为太子,亦与之游。兴元元年,德宗急诏征泌为左散骑常侍,日直西省。时李怀光叛,上问泌日:河中签迩京城,朔方兵素称精锐,如达奚小俊等,皆万人敌,奈何?对曰:天下事甚有可忧者,若惟河中不足忧也。夫料敌者,料将不料兵。今怀光将也,小俊之徒乃兵。耳。怀光既解奉天之围,视朱泚垂亡之虏,不能取,而与之连和,使李晟得取以为功。今陛下已还宫,怀光不束身归罪,乃虐杀使臣,鼠伏河中,如梦魇之人耳。但恐不日为帐下所枭,使诸将无以借手也。陜虢都知兵马使达奚抱晖鸩杀节度使张劝,代总军务,邀求旌节,且阴名李怀元将达奚小俊为援。上以泌为陜、虢都防御水陆运使,欲以神策军送之。
对曰:陜城三面县绝,攻之未可以岁月下也。臣请以单骑入。上曰:单骑如何入?对曰:陜城之人,不贯逆命,此特抱晖为恶耳。若以大兵临之,彼闭壁定矣。臣今单骑妖宣六近郊,举大兵则非敌,若遣小校来杀臣,未必不便为臣用。且今河东全军屯安邑,马燧八朝,愿𠡠燧与臣同辞偕行,使陜人欲加害于臣,则畏河东移军讨之,此亦一势也。上曰:朕方用卿,宁失陜州,不可失卿,当更使他人往。对曰:他人必不能入。今事变之初,众心未定,故可出其不意,夺其奸谋。他人犹豫迁延,彼成谋则不得前矣。上许之。泌见陜州进奏官及将吏在长安者,语之使:欲令督江淮米以赈之耳。陜州行营在夏县,若抱晖可用,当使将之,有功则赐旌节矣。觇者驰以告,抱晖,稍用自安。
泌具以白上曰:使其士卒思米,抱晖思节,必不害臣矣。泌与马燧俱辞行。泌出潼关,宿曲沃,将佐皆来迎,去城十五里,抱晖亦出谒。泌称其摄事保完城隍之功,曰:军中烦言,不足介意。公等职事皆安堵如故。既入城视事,宾佐有请屏人白事者。泌日:易帅之际,最中烦言,乃其常理。泌到自妥贴,不愿闻也。泌但索簿书,治粮储,明日,召抱晖至宅,语之曰:吾非爱汝而不诛,恐自今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将帅不能入,故丐汝余生。汝为我赍版币祭节使,慎无入关,自择安处,潜来取家,保无他也。泌之辞行也,上籍陜将预于乱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诛之。泌既遣抱晖,日中宣慰使至,泌奏:巳遣抱晖,余不足问。上复遣中使诣陜,必使诛之。泌不得巳,械兵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师,恳请赦宥,诏谪戍天德军。
岁余,亦竟杀之,而抱名臣传月卷十八。
晖遂亡命,不知去向。议者有言韩𭲄闻銮舆在外,生兵修石头城。上以问泌。泌曰:滉公忠清俭,自车驾在外,贡献不绝,且镇抚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滉之力也。所以修石头城者,滉见中原板荡,谓陛下将有永嘉之行,以为迎扈之备,此乃人臣忠笃之虑。滉性刚,不附权贵,以故多谤毁,愿陛下察之。上曰:他议汹汹,章奏如麻,卿弗闻乎?对曰:臣圄闻之,其子皋为考功员外郎,今不敢归省其亲,正以谤语沸腾故也。上曰:其子犹惧,卿奈何保之?对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愿上章明其无他,乞宣示中书,使朝众皆知之。上曰:人亦何易可保,恐并为卿累。泌退,遂上章,请以百口保滉。他日,上谓泌曰:卿竟上章,巳为卿留中。虽知卿与滉亲旧,岂得不自爱其身?
泌曰:臣之上章,以为朝,今天下旱蝗,关中米斗千钱,江东丰稔,愿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众之惑,而谕韩皋为朝廷邪?上曰:朕果归觐,面赐绯衣。皋至润州,滉感悦流涕,即日自临水滨,发米百万斛。既而陈少游亦贡米二十万斛。上谓李泌曰:韩滉乃能化陈少游,亦贡米邪?对曰:岂惟少游诸于上曰:江淮漕运,自淮入汴,以甬桥为咽喉,地属徐州,邻于李纳,刺史高明应年少不习事,若李纳一旦复有异图,窃据徐州,是失江淮也,国用何从而致?请徙寿、卢、濠都团练使张建封镇徐州,割濠、泗以隶之,复以卢、寿归淮南,则淄、青惕息,而运路常通,江淮安矣。及今明应幼𫘤,可代,宜微为金吾将军。上从之,以建封为徐、泗、濠节度使。建封为政宽厚而有网纪,不贷人以法,故其下畏而悦。
初,河陇没于吐蕃,自天宝以不安,西北庭奏事及西域使人在长安者,归路既绝,人马皆仰给于鸿胪,礼宾委府县供之,于度支受直,度支不时付直,长安市肆不胜其弊。李泌知胡客留长安久者或四十余年,皆有妻子,买田宅,举质,取利甚厚,乃命检括胡客有田宅者,凡得四千人,皆停其给。胡客皆诣政府告诉。泌曰:此皆从来宰相之过,岂有外国朝贡使者留京师数十年不听归乎?今当假道于回纥,或自海道各遣归国。有不愿者,当令鸿胪自陈,授以职位,给俸禄,好为唐臣。人生当乘时展用,岂可终身客死邪?于是胡客无一人愿归者。泌皆分领神策两军,王子使者为散兵马使或押衙,余皆为卒,禁旅益壮。鸿胪所给胡客才十余人,岁省度支钱五十万缗,市人皆喜。回纥合骨出禄可汘屡求和亲,且请婚,未之许。
会边将告。乏马无以给之。李泌言于上曰:陛下诚用臣策,数年之后,马贱于今十倍矣。上曰:何故?对曰:愿陛下推至公之心,屈巳狥社稷大计,臣乃敢言。上曰:卿何自疑若是?对曰:臣愿陛下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一天竺,如此,则吐蕃自困,马亦易致矣。上曰:三国当如卿言,至于回纥则不可。泌曰:臣固知陛下如此,所以不敢早言。为今之计,当以回纥为先,三国差缓耳。上曰:唯回纥卿勿言。泌曰:臣备位宰相,事可否在陛下,何至不许臣言?上曰:朕于卿言皆听之矣。至于和回纥,宜待子孙,朕之时固不可。先是,回纥助唐讨史朝义,德宗时为雍王,充元帅,可汗壁陜州,王往见,可汗,责王不舞蹈,从官韦少华死之。于是泌曰:岂非以陜州之耻邪?
上曰:然韦少华等以朕故受辱而死,朕岂能忘。属国家多难,未暇报之,和则决不可。泌曰:害少华等乃牟羽可汗,陛下即位,举兵入寇,未出其境,今合骨咄禄可汗杀之,然则今可汗乃有功干陛下,宜受封赏,又何怨邪?上曰:卿以和回纥为是,则朕固非耶?对曰:臣为社稷计而言,若苟合取容,何以见肃宗于天上?上曰:容眹徐思之。自是泌凡十五余对,上终不许。泌曰:陛下既不许回纥和亲,愿赐臣骸骨。上曰:朕非拒谏,但欲与卿较理耳。对曰:陛下许臣言理,此百天下之福也。上曰:朕不惜屈已与之和,但不能不负少华辈。对曰:以臣观之,少华辈负陛下,非陛下负之也。上曰:何故?对曰:昔回纥叶护将兵助讨安庆绪。肃宗伹令宴劳之于元帅府,先帝未尝见也。
所以然者,彼戎狄豺狼,举兵入中国之腹,不得不过为之防也。少华辈不能深虑,以万乘元子径造其营,又不先与之议相见之仪,使彼得四其桀骜,岂非少华辈负陛下邪?从不足以偿责矣。且香积之捷,叶护欲引兵掠长安,先帝亲拜之于马前以止之,叶护遂不入城三,当时观者十万余人,皆叹息曰:广平玉真华夷主也。然则先帝所屈者少,所伸者多矣。叶护乃牟羽之叔父也。牟羽身为可汗,举全国之兵,赴中原之难,故其志意骄矜,敢责礼于陛下。陛下天资神武,不为之屈。当是之时,臣不敢言其他。若可汗指陛下于营中,欢饮五日,天下岂不寒心哉?而天威所临,豺狼驯服,牟羽母捧陛下于貂裘,叱命左右,亲送陛下乘马而归。陛下以香积之事观之,则屈巳为是乎?不屈为是乎?
陛下屈于牟羽乎?牟羽屈于陛下乎?上谓李殷、马燧曰:故愿不宜相逢,朕素怨回纥,今闻泌言香积之事,朕自觉少理。二人对曰:果如泌所言,则回纥自可恕。上曰:卿二人复不与朕,朕当奈何?泌曰:臣以为回纥不足怨,𬁋来宰相乃可怨耳。今回纥可汗杀牟羽,其国人有复京城之勋,夫何罪乎?吐蕃幸国之灾,陷河陇数千里之地,又引兵入京城,使先帝蒙尘于陜,此乃百代必报之雠。况其赞普至今尚存,宰相不为陛下别白言,此,乃欲和吐蕃以攻回纥。上曰:朕与之为怨巳久,闻吐蕃劫盟,今往与之和,得无复拒我为夷名巨作门,卷一入。狄之笑乎?对曰:不然。臣曩在彭原,今可汗为胡禄都督,与今国相白婆帝皆从叶护而来,臣待之颇厚,故闻臣为相而求和。臣今请以书与之,约,称臣为陛下子,毋使来不过二百人,市马不过千匹,无得携中国人及商胡出塞。
五者皆能如约,则主上必许和亲。如此,威加北荒,旁詟吐蕃,足以快陛下平昔之心也。上曰:至德以来,与为兄弟之国,今一日欲臣之,彼又安肯?对曰:彼思与中国和亲久矣,其可汗国相素信臣言,若其未谐,但应且发一书耳。上从之。既而因纥可汗遣使上表,称儿及臣,凡泌所约五事皆听。上大喜,谓泌曰:回纥则既和矣,所以招云南、大食、天竺,奈何?对曰: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叶蕃右臂也。云南自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在西域为最强,自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遂遣回纥使者合阙将军归,许以成安公主妻可汗,归其马价五万匹。
吕夷简吕夷简字坦夫,由进士及第知滨州。代还,奏农器有算,非所以劝力本。宰相韪之。时王曾知制诰,至中书,见王旦,旦问:识夷简否?曾曰:不识。旦日:此人异日与舍人对秉钧轴者也。权知开封府,治严办有声。真宗识其姓名于屏风,将大用之,而未及。仁宗。天圣七年,乃拜夷简同平章事。太后临朝,近臣颇以言事去职。或谓夷简何以不言不去?夷简曰:先帝待我,期以安。宁宗庙耳。故平勃不去,所以安汉,仁杰不去,所以安唐。十年,李宸妃薨,太后以宫人礼治丧于外。夷简天:丧礼宜从厚,太后遽引帝起,顷之,后独坐策下各丧简问曰:一官人死,相公云云,若何?岂欲离间吾母子邪?夷简对曰:陛下不以刘氏为念,臣不言尚念刘氏也。丧礼宫从厚,太后始悟。
夷简复请治丧皇仪殿,用一品礼,殡洪福寺。又谓入内都知罗崇勋曰:宸妃当以后服检用水银实棺。后太后朋燕王,谓仁宗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来以非命。仁宗号恸顿毁,不视朝者累日。是日,尊宸妃为皇太后,谥章懿。诣洪福寺祭告,易梓官,亲哭视之。帝见后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太后,乃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此夷简之见也。大内火,百官晨朝,帝御拱辰门,百官皆拜楼下,夷简独不拜。帝使问之,对曰:宫廷有变,群臣愿一望清光。帝命举帘,夷简乃拜。帝始与夷简谋罢枢密张耆、夏竦等,退以告郭后,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夷简亦罢,出判陈州。是岁,夷简复相。初,刘涣上疏请太后复政,太后怒,使投之岭外。
属太后疾革,夷简请留涣。至是,帝擢涣为右正言,顾夷简曰:向者枢密欲投涣,赖卿以免也。夷简曰:涣由疏外,故敢言之。大臣或及此,则太后必疑。风旨自陛下,使陛下子毋不相安矣。帝以夷简为忠。郭后一向凭恃太后,颇骄横。上所幸尚美人尝于上前有侵后语,后不胜愤,批其颊,误伤帝颈。夷简遂主废后议。仁宗疑之,夷简曰:光武,汉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怨怼。坐废,况伤陛下颈乎?夷奏中丞孔道辅率谏官伏奏,殿门阖不得通,乃叩镮大呼。有诏夷简谕旨,道辅等皆曰:大臣之于帝后,犹子事父毋也。父毋不和,可以谏止,奈何顺父出母?夷简曰:废后亦有汉唐故事。即奏言:伏阁请对,非太平美事。黜道辅、仲淹补外,而宋庠等罚金。先是,太后崩,遗诏尊杨太妃为皇太后。
及郭后废,尚、杨二美人益有宠,上体为之弊。杨太后亟以为应,早暮侍上,亦言之不巳,上颔之,文应乃命毡车即载二美人以出。初,蔡齐力争,欲削遗诏中杨太后参决军国大事之语,夷简叹曰:蔡中丞不知,吾岂乐为此?上年少,恐禁中事莫有主张尔。及二美人争宠恣横,卒赖杨太后排遣之。刘太后服未除,夷简又劢上立曹后。范仲淹曰:夷简又教陛得。简谓韩琦曰:此事人不知。上春秋盛,郭后、尚美人皆以失宠废,以色进者不可胜数,不立后,无以正之。每事自有深意,多此类也。景祐四年,王曾与夷简数争事不平,曾斥夷简,于是二人皆罢。宝元三年,夷简复入相,契丹聚兵幽、蓟,声言入寇。先是,范仲淹建议城洛阳,夷简谓:契丹畏壮侮怯,遽城洛阳,必长虏势。
景德之役,非乘舆济河,则契丹未易服也,宜建都,示将亲征,以伐其谋。仲淹言:此可张虚声耳,未足恃也。洛阳既弗及城,请速修京城。夷简曰:此囊瓦城郢计也,使契丹得渡河而固守,京师殆矣。故设备宜在河北,建比京。识者韪之。
宝历初,仁宗服药,久不视朝,一日,促名二府,夷简闻命,移刻方赴。比至,中使数辈。催促夷简,愈,缓辔徐行。既见上,上曰:久疾方平,喜与卿相见,而迟迟其来,何也?夷简曰:陛下不豫,中外颇忧,一旦召臣,臣若奔驰以进,虑人心惊动耳。夷简有眩疾,屡告退,有诏拜司空、平章军国重事。复降手诏曰:古谓髭可疗疾,今翦以赐卿。及薨,上涕下曰:安得忧国忘身如夷简者?自仁宗初立,太后临朝,十余年间,天下晏然,夷简之力为多。当国柄最久,虽数为言者所诋,而眷荷不衰,所斥士旋复收用。其于天下事,屈伸舒卷,动有操术,善断大事。契丹借兵伐高丽,坚执不可。太后曰:适已微许其使矣。夷简对曰:但以臣不肯拒之,使人无语而去。赵元昊反,有谄削夺在身官爵,募能生擒元昊若斩首者,即为节度使,仍赐钱万贯。
夷简时在大名,闻之,惊曰:谋之误矣。立削奏曰:前代方镇叛命,如此话誓则有矣,非所以御戎狄也。万一反有不逊之言,得无损国体乎?西鄙用兵,大将刘平战死,议者以朝廷委宦者监军,主帅不得专制,故失利。诏诛监军黄德和。或请罢监军,仁宗以问夷简,夷简曰:不必罢,愿诏都知抑班以后,但举有不称者,与同罪可也。仁宗从之。翌日,都知叩头乞罢诸监军。
宦官李迪与吕同相,迪尝有所规画,吕觉其非所及。有人告曰:李子东之虑事过其父。夷简因谓迪曰:公子东之才可大用。即奏除两浙提刑。迪父子不悟,皆喜受命。后燕王为其门僧求官,吕与李共议,许之。既而吕在告,独迪奏与。久之,迪忘其实,反谓吕私燕邸。吕即以案牍奏上,李惭惧待罪,遂免去,方知东之。之出,为吕所卖也,王曾求复用,宋绶谓吕曰:公巳位昭文,孝先至,可以集贤处之。夷简曰:不然,吾虽少下之何害?遂奏言:王曾有意复入,愿以首相处之。上不可。曾既至,又与夷简不恊,复求去。上问之,对曰:夷简政事多以贿成。王博文自陈州入知开封府,所入三千缗,上惊,召夷简,夷简请付有司,乃以付御史中丞范讽推治,无之,上大怒,逐曾郓州,夷简亦以节钺知许州。
最祐中,范仲淹坐屡攻夷简之短,落职知饶州。康安元年,仍复旧职。会夷简自大名复入相,言于仁宗曰:仲淹贤者,朝廷将用之,岂可但除旧职。即除淹龙图阁直学士、陜西经略安抚使。仲淹面谢夷简曰:向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乃金奖拔也。及仲淹知延州,移书谕元昊以利害,元昊复书悖慢,仲淹具奏其状,焚其书,不以上闻。夷简谓宋庠等曰:人臣无外交,希文何敢如此?庠以夷简诚深罪仲淹也。仲淹奏:臣始闻虏悔过,故以书诱论之。会任福败,虏势益振,乃复书悖慢。臣以为使朝廷见之而不能讨,则辱在朝廷,故对官属焚之,使若朝廷初不知者。宋庠曰:仲淹可斩也。杜衍时为枢密副使,争甚力,上问夷简,夷简徐对曰:杜衍之言是也。于是罢庠知杨州,而仲淹不问。
庆历三年,夷简求罢,上优诏不许。陜西转运使孙沔言:自夷简当国,黜忠废直,及出镇许昌,又荐王随、陈尧佐代巳,以张士逊冠台席。此盖夷简引不若已者,以为自固之计,欲使陛下复思而召用也。陛下果陷。夷简入相复三年矣,西州将帅累以败闻。北虏无厌,乘此求赂,今夷简又以病求退,陛下亲写德音,谓恨不移卿之疾,在于朕躬。四方义士,传闻诏语,有泣下者。夫夷简在中书二十年,三冠辅相,言无不听,请无不行,不知何以为陛下报也?苟遂容身,不救前过,以柔而易制者为腹心,以奸而可使者为羽翼,以謟佞为君子,以庸懦为长者,使之居廊庙,布台阁,是张禹不独生于汉,而李林甫复见于今也。夷简曰:此元规药,但恨闻此迟十年尔。仲淹经略西事,奏记夷简云:相公有汾阳之心之德,仲淹无临淮之才之力。
欧阳修为仲淹墓碑,有欢然相得,戮力平贼之语,正谓是也。朱熹曰:夷简方寸隐微,虽未可测,然其补过之功,使天下实被其赐,则有不可得而掩者。李生曰:夷简若过得朱文公眼目,殆亦可矣。何者?道学先生责人至纤细也。藏书名臣传卷十八藏书直节名臣传目录卷十九之二十二屈原、伍员、申包胥十、豫让、聂政、魏子与粟贤者魏无忌、侯嬴、朱亥、虞卿、平原君、王蠋、目碌日一、肥义、荆卿、田光、高渐离、鞠武、燕丹、濮阳周氏、鲁朱家、季布、栾布、周昌、周苛、张良、贯高、汲黟、齐武、霍光、金日殚、朱云、王章、龚胜等三十九人。朱晖、朱穆、彭修、李善、范式、孔嵩、王沌、召巨传闻目录二戴封、李固、杜乔、陈蕃、朱震、皇甫规、史弼等。赵岐、孙嵩、李膺等。
贾彪、范滂、王尢等。田畴、孔融、脂习、周处、祖逖、刘昆、嵇康、嵇绍、安金藏、辛谠、颜真卿、颜常山、刘萨、季邰、刘安世、陈东、陈瓘、胡铨等,洪皓、汪立信等,陆秀夫、刘鼎孙、文天祥、家铉翁、谢枋得等。藏书名臣传卷十九〇一直节名臣屈原屈原者,名采,楚之同姓也。为楚怀王左徒,博小爱志,明于治乱,媚于辞令。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与之同列争宠,而心害其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丑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名臣传辱卷十亿一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屈平疾玉听之不聪也,谗诏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
离骚者,犹离忧也。夫天者,人之始也;父母者,人之本也。人穷则反本,故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说,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怒,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靡。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来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争光可也。
屈平既绌,其后秦欲伐齐,齐与楚从亲。惠王患之,乃令张仪佯去秦,厚币委质事楚,曰:秦甚憎齐,齐与楚从亲,楚诚能绝齐,秦,愿献商于。之地六百里。楚怀王贪而信张仪,遂绝齐使使如秦。名臣传门卷十五乀二受地。张仪诈之曰:仪与王约六里,不闻六百里。楚使怒,去,归告怀王。怀王怒,大兴师伐秦,秦发兵击之,大破楚师于丹淅,斩首八万,虏楚将屈匈,遂取楚之汉中地。怀王乃悉发国中兵,以深入击秦,战于蓝田。魏闻之,袭楚,至邓,楚兵惧,自秦归,而齐竟怒,不救楚,楚大困。明年,秦割汉中地与楚以和,楚王曰: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甘心焉。张仪闻,乃曰:以一仪而当汉中地,臣请往如楚,如楚。又因厚蔽用事者臣靳尚,而设诡辩于怀王之宠姬郑袖。
怀王竟听郑袖,复释去张仪。是时屈平既𨅂,不复在位,门于齐,顾反谏怀玉曰:何不杀张仪?怀王悔,追张仪不及。其后,诸侯共击楚,大破之,杀其将唐昧。时秦昭王与楚婚,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屈平曰:秦虎狼之国,不可信,不如无行。怀王稚子子兰劝王行,奈何绝秦欢?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不听,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而归葬长子。顷襄王立,以其弟子兰为令尹。楚人既咎子兰,以劝怀王入秦而不反也。屈平既嫉之,虽放流,眷顾楚国,系心怀王,不忘欲反,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然终无可奈何,故不可以反。卒以此见怀王之终不悟也。人君无愚智贤不肖,莫不欲求忠以为,举贤以佐,然亡国破家,相随属,而圣君治国,累世而不见者,其所谓忠。
者不忠,而所谓贤者不贤也。怀王以不知忠臣之分,故内惑于郑袖,外欺于张仪,疏屈平而信上官大夫令尹子兰,兵挫地削,亡其六郡,身客死于秦,为天下笑,此不知人之祸也。易曰:井泄不食,为我心恻。可以汲王,明并受其福。玉之不昨,并足𮂊哉!令尹子之大怒,卒使上官大夫短屈原于顷襄王,顷襄王怒而迁之。屈原至于江滨,被发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欤?何故而至此?屈原曰: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日:夫圣人者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举世混浊,何不随其流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𫗦其糟而啜其腩?何故怀瑾握瑜,而自令见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人又谁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乃作怀沙之赋,于是怀石遂自投汨罗而死。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其后楚日以削,数十年竟为秦所灭。
李卓吾曰:予读渔父之词,而知屈大夫非能言之而不能行也,盖自不肯行也。人固有怨气栏臆,如醉如梦,寻死不巳者,此等是也。宗国颠覆,姑且勿论。彼目其主,日夕愚弄于贼臣之手,安忍坐视乎?势之所不能活者,情之所不忍活也,其与顾名义而死者异矣。虽同在节义之列,初非有见于节义之重,而欲博一来以成名也,其屈大夫之谓与!伍子胥申包胥伍子胥者,楚人也,名员。员父曰伍奢,员兄曰伍尚,其先曰伍举,以直谏事楚庄王,有显于楚。楚平王有太子,名曰建,使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无忌不忠于太子建,平王使无忌为太子,娶妇于秦。秦女好,无日,册养十礼。互忌驰归报王曰:秦女绝美,王可自取。平王遂自取秦女,而绝爱幸之,生子轸。无忌既以秦女自媚于王,因去太子而事平王。
恐一旦王卒而太子立杀巳,乃谗太子建于平王。王使建守城父,备边兵。而无忌又日夜谗太子不巳,言太子欲入为乱。平王乃召其太傅伍奢考问之。伍奢知无忌谗太子于王,因曰:王独奈何以谗贼小臣,疏骨肉之亲乎?无忌曰:王今不制,其争成矣,王见且禽。于是平怒,囚伍奢,而使城父司马奋扬往杀太子。行未至,奋扬使人先告太子,太子建亡奔宋。无忌言于平主曰:伍奢有二子皆贤,卜且为楚忧,可以其父质而召之。王乃使谓伍奢曰:能致汝二子则生,不能则死。伍奢曰:尚为人仁,呼必来。员为人刚戾忍询,能成大事。彼见来之并禽,其势必不来。王不听,使人召二子曰:来,吾生汝父。不来,今杀奢也。伍尚欲往,员曰:楚之召我兄弟,非欲以生我父也,恐有脱者,后生患,故以父为质,诈召二子。
二子去,则父子俱死,何益?父之死,往而令雠不得报耳。不如往他国借力。我知引少片京劣人,壶能报杀父之雠,我将归死。放是尚被执,而伍胥遂亡。
奢闰以守,闻子胥之亡也,曰:楚国君臣且苦兵矣。伍尚至楚,又楚并杀奢,与宋有华氏之乱,乃俱奔郑。郑人杀建。建有子名胜。胥复与胜奔吴,到昭关,昭走,几不得脱。至江,江上有一渔父,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伍胥既渡,解剑与父曰:此剑直百金。父曰:楚国之法,得伍胥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岂徒百金剑耶?不受。伍胥行未至吴而疾止,中道乞食。至于吴,吴公子光为将。胥乃因公子光以求见吴王僚。久之,吴使公子光伐楚,拔其钟离、居巢。伍子胥说王僚曰:楚可破也,愿复遣公子光。公子光谓吴王日:彼伍胥父兄为戮于楚,而劝王伐楚者,欲以自报其雠耳,楚未可破也。伍胥知公子光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乃进专公良苦然诸以十以歹于楚平王卒,平王所夺太子建、秦女生子轸者,立为后,是为昭王。
吴王僚因楚丧,使二公子将兵袭楚,楚发引父弁人兵,绝吴兵后,吴兵不得归,吴国内空。公子光乃令专憎、诸袭刺吴王僚而自立,是为吴王阖庐。阖庐既立,得予三志,乃召伍员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又诛其大臣六巳诗何切。郤宛嚭为国小大夫。吴阖庐三年,乃兴师与伍胥、伯嚭伐楚,拔舒,因之羹,欲至郢,将军孙武山曰:民劳,未可,且待之。
四年,吴伐楚,取六与潜。
六年,焚人。昭王使公子囊瓦将兵伐吴,吴使伍员逆击,大破林疋,军于豫章,取楚之居巢。
九年,阖庐谓子胥、孙武曰:山如子言,郢未可入,今果何如?二子对曰:楚将囊瓦贪,而唐、蔡皆怨之,王必欲大伐之,必先。得唐、蔡乃可。阖庐听之,悉兴师与唐、蔡伐楚,乘胜而前,五战遂至郢。巳卯,楚昭王出奔。庚辰,吴王入郢。始,伍员与申包胥为友,员之亡也,谓包胥曰:我必覆楚。包胥曰:我必存之。及吴兵入郢,伍子胥求昭王不得,乃掘平王墓,出其尸,鞭之三百。申包胥亡于山中,使人谓子胥曰:子之报雠,其以甚乎?吾闻之,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今子故平王之臣,亲北面事之,今至于聊死人,此岂其无天道之极乎?伍子胥曰:为我谢。申包胥曰: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于是申包胥走秦告急,求救于秦,秦不许。包胥立于秦廷,昼夜哭,七日七夜不绝声。
秦哀公怜之曰:楚虽无道,有臣若是,可以存矣。乃遣车五百乘救楚击吴。六月,败吴兵于稷,吴王乃归。而楚昭王复入郢。后二岁,阖庐使太子夫差将兵伐楚,楚惧吴复大来,乃去郢徙于鄀。当是时,吴以伍胥、孙武之谋,西破强楚,北威齐、晋,南服越人。其后五年,伐越,越王勾践迎击,败吴于姑苏,伤阖庐指。阖庐病创将死,谓太子夫差曰:尔忘勾践杀尔父乎?夫差对曰:不敢忘也。阖庐熏立,以伯嚭为太宰。二年后伐世,败越于夫湫。业王。勾王乃以余兵五千,栖于会嵇之上,使大夫种厚币遗吴太宰嚭以请和,求委国为臣妾。吴王将许之,伍子胥谏曰: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梅之。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其后五年,吴兴师伐齐,伍子胥谏曰: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
此人不死,必为吴患。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而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谬乎?吴王不听,伐齐,大败齐师于艾陵,遂灭邹、鲁之君以归,益疏子胥之谋。其后四年,吴王将伐齐,越王勾践用子贡之谋,率其众以助吴,而重宝以献遗太宰嚭。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吴王信用其员计。子胥谏曰:夫越,腹心之病也。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破齐,譬犹石田,无所用之。愿王释齐而先越,若不然,后将悔之无及。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子胥临行,谓其子曰:吾数谏王,王不用,吾今见吴之亡矣。汝与吴俱亡,无益也。乃属其子于齐鲍牧,而还报吴。吴太宰嚭因谗曰:子胥为人刚暴少恩,恐为深祸。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之,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说得像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
今王自行,而子胥辍谢,佯病不行,王不可以不备。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倚诸侯,目以为先王之谋,臣不见用,常怏怏怨望,愿王早图之。吴王曰:微子之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伍子胥仰天叹曰:嗟乎!谗臣传门卷十光十,为乱矣。王乃反听谗臣言,以杀长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树吾墓上以榜,令可以为器,而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之入灭吴也。乃自刭死。昊王闻之大怒,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奘人怜之,为立祠于江上,因命曰胥山。吴王既诛伍子胥,遂伐齐,不胜去。其后二年,昊王召鲁、卫之君,会之橐皋。其明年,北大会诸侯于黄池,以令周室。越王勾践因袭杀吴太子,破吴兵。
吴王闻之,乃归,使使厚币与越平。后九年,勾践遂灭吴,杀王夫差,而诛太宰嚭,以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巳比周也。
太又公曰:怨毒之于人,芒矣哉!王者尚不能行之于臣下,况同列乎?向令伍子胥从奢俱来,何异蝼蚁,弃小义,雪大耻,名垂于后世。悲夫!方子胥窘于江上,道乞食,志岂尝须臾忘郢邪?故隐忍就功名,非烈丈夫孰能致此哉?
李卓吾曰:伍员既没,而后楚有屈原,虽生不并世,要皆楚之烈也。第原自欲死,而员乃为人所死。屈原决择于死生之际,唯死为可,故卒就死,以明巳之生真不如死也。伍员知吴之必亡,而不知巳之先亡,吴犹未亡,而身先亡于太宰嚭之手矣,其视屈大夫实大迳庭,吾是以后之。虽然,伍子胥之必覆楚也,申包是诚灭郤以一只眼矣。岂豫让豫让者,晋人也,故尝事范中行氏,而无所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巳者死,女为说巳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来,以报智伯,乃天〇命也。挟七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
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释去之。
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邪?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巳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豫让。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巳来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齿报之。
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信,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巳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巳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也。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仗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名臣传以卷十九三聂政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久之。濮阳严仲子事韩哀侯,与韩相侠,累有郤。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间。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聂政母前。
酒酣,严仲子奉蕉金百镒,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念者,将用为夫人粗粝之费,得以交足下之欢耳。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久之,聂政母死,既巳蕣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称者。而名臣传昶卷十出十四: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
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心独安得嘿然而巳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巳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老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峡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间不甚远,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夂之,莫知也。政姊荣闻人有剌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於邑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叶于市贩之间者,为老母幸无恙,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而交之泽厚矣,可奈何?士固为知巳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垂自刑以绝从妾,其奈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藏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不重暴骸之难,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聊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魏子与粟贤者孟尝君相齐,其舍人魏子为孟尝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尝君问之,对曰:有贤者,窃假与之以故。名臣传人卷十九一六不致入。孟尝君怒而遏魏子。居数年,人或毁孟尝君于齐湣王,曰:孟尝君将为乱。及田甲劫湣王,湣玉意疑孟尝君,孟尝君乃奔魏子。所与粟贤者,乃上书言:孟尝君不作乱,遂自刭官门,以明孟尝君。湣王乃惊,而院迹验问,孟尝君,果无反谋,乃复召孟尝君。孟尝君因谢病归老于薛。魏无忌、侯嬴朱亥魏公子无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厘王异母弟也。是时,范雎亡相秦,以怨魏、齐,故秦兵围大梁,破魏华阳下军,走芒卯。魏王公子患之。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心贵,益骄。十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
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魏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贫,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肯受。曰:臣修身絜行数十年,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弊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睨,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因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
嬴乃夷门抱关者也,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于众人广坐之中,不宜有所过,今公子故过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过客以观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羸为小人,为长者能下士也。于是罢酒,谓公于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复谦,公子怪之。
魏安厘王二十年,秦昭王巳破赵长平军,又进兵围邯郸。公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数遗魏王及公子书,请救于魏。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秦王使使者谓魏王曰:吾攻赵,旦暮且下,而诸侯名臣传要卷一九一八敢救者巳拔,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鄙,留军壁邺,名为救赵,阴持两端以观望。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让魏公子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义,为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公子患之,数好请魏王及宾客辩士,说王万端。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计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赴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辞决而行。
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热不能从公子。行数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天下莫不闻。今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我岂有所失哉!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公子喜。士名闻天下,今有难,无他端,而欲赴秦军,譬若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公子再拜,固人偏宫禁,韦宝事内,而如姬最幸,出入王卧,为人所杀,如姬资之三年,报其父仇,莫能得。如姫为公子泣,公子使客斩其仇头,敬进如姫。如姫之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颈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姫,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从其计,请如姬,如姫果盗晋鄙兵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国家。
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受。公子兵,而复请之。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遂行,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晋鄙果合符,疑之,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榈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兵,勒兵,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父归;兄弟俱在军中,兄归。独子无兄弟归养。得选兵八万人,进兵击秦军,秦军解去,遂救邯郸,存赵。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平原君负缰矢,为公子先引。赵王再拜曰:自古贤人未有及公子者也。当此之时,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矫杀晋鄙。
公子亦自知巳邠秦存赵,使将将其军归魏,而公子独与客留赵。赵孝成王德公子,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骄。矜而有自功之色。客有说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或有不可不忘。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王则未为忠臣也。于是公子立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扫除自迎,执主人之礼,引公子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自言罪过,以负于魏,无功于赵。赵王侍酒至暮,口不忍献五城,以公子退让也。公子竟留赵。
公子间,赵有处士毛公,一能知人,夘此藏于博徒,薛公,藏于卖浆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闻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两人游。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始吾闻夫人弟公子,天下无双,今吾闻之,乃妄从博徒卖桨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公子乃谢夫人去,曰:始吾闻平原君贤,故质魏王而救赵,以称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名臣传国卷十,无不求土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若堆不得见。以无忌从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为羞其不足从游,乃装为去。夫人具以语平原君,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平原君门下闻之,半去。平原君归。公君客公子,留赵十年不归。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诫门下:有敢为魏,敢劝公子归。
毛公、薛公两人往见公子曰: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富,公子不恤,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庙,公子当何面立天下乎?语未及趣驾,归救魏。魏王见公子,相与泣,而以上将军印授公子。公子遂将。魏安厘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诸侯,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将兵救魏。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泰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当是时,公子威振天下,诸侯之客进兵法,公子皆名之,故世俗称魏公子兵法。
李卓吾曰:侯生之刎颈送公子也,感公子之知我也。是固然矣,然特其一耳。余尝有侯生咏,今录之。夷门画策郤秦兵,公子夺符出魏城。上客功成心遂死,千秋万岁有侯嬴。是亦然矣,而未尽也。
余又有荆卿咏,复录之。
荆卿原不识燕丹,祗为田光一来难。慷慨悲歌为击筑,萧萧易水至今寒。
向使田光不死,则荆卿决不见丹,矧肯入秦乎?故田光以死激荆卿而七首发;侯生以死激朱亥而晋鄙莅。何者?荆卿于太子本无相知之素,朱亥于公子亦无深交之分也。当公子亲迎侯生时,侯生故过宋亥而立,公子车骑市中,正真不知公子之退让,而复借此以观之哉?公子既终不问,然后权词以称之耳。使公子当日果能请屠者与之同载而归,则屠者即为公子客矣,当自能为公子死也。何待窃符之日,乃谓公子曰: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可使击之乎?是朱亥至是尚为侯生客,未尝为公子客也。非公子客,又何以得其死力而用之?故侯生死而朱亥决矣。
夫古之君子,贵成事,急然诺,如是而巳。事苟可成,然诺苟可不失,则鼎镬全主如饴,何足怪也。侯生本以智谋奇,而余独列在节直之科者,以其视死如归,不难报德以成事也。噫!若侯生者,岂直为节直之雄哉,虽为天子大臣可矣。虞卿平原君虞卿者,直节之臣,而非游说之士也。蹑𫏋担簦,一一见赵孝成王,赐黄金百镒,白𤩹一双。再见,为赵上卿,故号虞卿。初,秦昭王闻魏齐在平原君所,欲为范睢必报其仇,乃佯为好书遗平原君曰:寡人闻君之高义,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平原君畏奏,且以为然,而入秦,见昭王。昭王与平原君饮,数目,昭王,谓平原君曰: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范君之仇在君之家,愿使人归取其头来。
不然,吾不出君于关。平原君日实而为友者,为交者,为贫也。夫魏齐者,胜之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臣所。昭王乃遗赵王书曰:王之弟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王使人疾待其头来,不然,吾举兵而伐赵,又不出王之弟于关。赵成王乃发卒围平原君家急。魏齐夜亡出见赵相虞卿。虞卿度赵玉终不可说,乃解其相印。魏齐行𫝹,诸侯,莫可以急抵者,乃复走大梁,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闻之,畏秦,犹豫未肯见,曰:虞卿何如人也?时侯嬴在旁曰:人即此凵蚤见,侯生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夫虞卿蹑𪨗檐豋,一见赵王,赐白璧一双,黄金亘镒,再见,拜为上卿,三见,卒受相印,封万户侯。当此之时,天下争知之矣。夫魏齐穷困,过虞卿,虞卿不敢重爵禄之尊,解相印,捐万户侯而间行,急士之穷而归公子。
公子曰:何如人?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未易也。信陵君大惭,驾如野,迎之。向齐,闻信陵君之初难,见之,怒而自刭。赵王闻之,卒取其头予秦,秦昭王乃出。平原君归赵。虞卿既以魏齐之故,不重万户侯卿相之印,与魏齐间行,去赵,困梁,魏齐巳死,不得意,乃著书,上采春秋,下观近世,曰节义称号,揣摩政谋,凡八篇,以刺讥国家得失,世传之曰虞氏春秋。太史公曰: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然虞卿非以自见于后世乎?李生日:虞卿不闻魏之有侯羸乎?何不先见侯嬴也?见侯嬴,则必有策矣。嬴盖有侠骨,深谋远智而隐者也。虞卿不徂节义,亦有智谋,可次侯生。王蠋。
燕之初入齐,闻画邑人王𮕊贤,令军中曰:环画邑三十里无入,以王𩘾之故。巳而使人谓蠋曰:齐人多高子之义,吾以子为将,封子万家。蜎固谢。燕人曰:子不听,吾引三军而屠画邑。王蠋曰: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齐王不听吾谏,故遏而耕于野。国断破无吾不能存,今又却之以兵,与其生而无义,不如享送。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脰而来。齐亡大夫闻之曰:王蠋布衣也,义不北面于燕,况在位食禄者乎?乃相众如苡,求诸子,立为襄王。董份曰:观此叙王蠋事,则是以齐存亡系一布衣,其推蠋至矣。孰谓太史公之退节义乎?
肥义赵惠文王三年,主父封长子章为代安阳君。章素侈,心不服其弟,主父又使田不礼相章也。李兑谓肥义曰:公子章强壮而志骄,党众而欲大,殆有私乎?田不礼之为人也,忍杀而骄,二人相得,必有谋阴贼起。夫小人有欲,轻虑浅谋,徒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同类相推,俱入祸门。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子任重而势大,乱甚,是之所始,祸之所集也。子奚不称疾?母出傅政于公子成?母为怨府,母为祸梯。肥义曰:不可,背者,主父以王属义也。曰:母变而度,母异而虑,坚守一心,以没而世。义再拜受命而籍之。今畏不礼之难,而忘吾籍,变孰大焉?进受严命,遽而不银,别孰甚焉!变负之臣,不密于刑。谚曰:死者复生,生者不愧。吾言巳在前矣。音欲全吾言,安得全吾身?
且夫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子则有赐而忠我矣。虽然,吾有语在前者也,终不敢失。李兑曰:诺,子勉之。涕泣而出。四年,主父令王听朝,而自从旁窥群臣宗室之礼,见其长子章漯然也,反北面为臣,诎于其弟,心怜之。于是乃欲分赵而王章于代,未决而辍。主父乃出游沙丘异宫。公子章即以其徒与田不礼作乱,诈以主父令召王,肥义先入,杀之。公子成与李兑起四邑之兵,入距难,杀公子章及田不礼,灭其党贼,而定王室。公子章之败,往走主父,主父开之,成、兑因围主父宫。公子章死。公子成、李兑谋曰: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乃遂围主父。主父不得食,探爵𬆮而食之,三月余而久。
荆卿田光、高武、燕丹、荆朝者,愆人也。其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之燕,燕人谓之荆卿。读书击剑。尝游过榆次,瞑盖聂论剑,盖洱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巳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𦻙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荆轲游邯郸,与鲁勾践博,争道,勾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巳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楠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欢。及政立为奏王,而丹质于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且至于燕。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武对曰:秦地徧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有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冰以切,未有所定也。奈何以见陵之怨,欲批其逆鳞哉?
居有閒,秦将樊於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道是胡说购单于,其后乃可图也。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〇,亦是好汉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鞠武曰: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灰之中,必无事矣。且以雕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
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沉,可与谋。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山光曰:敬奉教。乃造焉。太子逢迎,鄝行为导,跪而蔽席。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厝帝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巳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窃观太子客无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而面青;武阳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光所知荆轲,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
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巳不逮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于是田光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巳来矣。因遂自刎而死。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巳来。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巳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玉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生文,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𬮭以重利。秦王贪,其势必得所愿矣。
诚得剖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沬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就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行臣传门卷一只。垂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间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久之,荆轲未有行意。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入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轲曰:秦兵曰暮度易水,则虽欲长侍足下,岂可得哉?荆卿曰:征太子言,臣愿谒之。今行而母信,则秦未可亲也。夫樊将军,秦王购之金千斤,邑万家。
诚得樊将军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说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目樊将军穷困来,忍以巳之私而伤长者之忌,愿足下更虑之。荆轲知太子不忍,乃遂私见樊于刻曰:秦之遇将军,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没,今闻霁将军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奈何?于期仰天太息流涕曰:于期每念之,常痛于骨髓,顾计不知所出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启之患,报将军之仇者,河如?于期乃前曰:为之奈何?荆轲曰: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见陵之愧除矣。将军岂有意名臣王门,卷戌寇主乎?樊於期偏袒扼捥而进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乃今得闻教。遂自刭。太子闻之,驰往,伏尸而哭,极哀。
既巳不可奈何,乃遂盛樊於期首,函封之。于是太子豫求天下之利,化首得赵人徐夫人七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犬,无不立死者。乃装为遣荆卿。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乃令秦舞阳为副。荆轲有所待,欲与经其仒居远,未来而为治行。顷之赤发。太子迟之,疑其改悔,乃复请曰:日已尽矣,荆卿岂有意哉?丹请得先遣秦舞阳。荆轲怒,叱太子曰:何太子之遣往而不良荒竖子也!且提一七首,入不测之强秦,仆所以留者,待吾客与俱。今太子迟之,请辞决矣。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巳不顾。遂至秦,持千金之资币物,厚遗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嘉为先言于秦王曰: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之头,及献燕督亢之地图函封,燕王拜送于庭,使使以闻大王,唯大王命之。秦王闻之,大喜,乃朝服设九宾,见燕使者咸阳宫。荆轲奉樊於期头函,而秦舞阳奉地图匣,以次进,至陛,秦舞阳色变,振恐,群臣怪之。荆轲顾笑,舞阳前谢曰:北蕃蛮更之鄙人,未尝见天子,故振慴。愿大王少假借之,使得毕使于前。秦王谓轲同取舞阳所持地图。轲既取图奏之,秦王发图,图穷而也首见,因左年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化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
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起不意𧗆失其度。而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诸郎中执兵,皆陈殿下,非有诏召不得上。方急时,不及召下兵,以故荆轲乃逐秦王,而卒惶急,无以击轲,而以手共搏之。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秦王方环柱走,卒惶急,不知所为。左右乃日王名巨但卷负剑,负剑,遂拔以击荆轲,断其左股。荆轲废,乃引其七首以摘秦王,不中,中铜柱。秦王复击轲,轲被八创。轲自知事不就,倚柱而笑,箕倨以骂曰: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于是左右既前杀轲,秦王不怡者良久。巳而论功,赏群臣及当坐。者各有差,而赐夏无且葡金二百镒,曰:无且爱我!乃以药囊提荆轲也。于是秦王大怒,益发兵诣赵。
燕王乃使秦卒灭四虏,燕王喜。其明年,秦井天下,立号为皇帝。于是秦逐太子丹,荆轲之雀皆亡。高渐离之名姓,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闻其家堂上客击筑,傍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从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窃言是非家丈人。召使前击筑,一坐称善,赐酒。而高渐离念久隐,畏约无穷时,乃还,出其装匣中筑,与其善衣,更容貌而前举,坐客皆惊,下与抗礼,以为上客。使击筑而歌,客无不流涕而去者。宋子传客之,闻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见,人有识者,乃曰:高渐离也。秦始皇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曜其目,使击筑,未尝不称善。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扑知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藏书名臣传卷二十〇一直节名臣濮阳周氏鲁朱家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于楚。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及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及三族。季布匿濮阳周氏,周氏曰:汉购将军急,迹且至臣家。将军能听臣,臣敢献计。即不能,愿先自刭。季布许之,乃髡钳。季布衣褐衣,置广柳车中,并与其家僮数十人,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心知是季布,乃买而名臣传一,置之田,诫其子日: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朱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滕公留朱家饮数日,因谓滕公曰: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滕公曰:布数为项羽窘上,上怨之,故必欲得之。朱家曰:君视季布何如人也?曰:贤者也。朱家曰: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项氏臣可尽诛邪?
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巳之私怨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汝阴认幐公,心知朱家大侠,说弥公可。季布匿其所,乃许曰:诺。待间,果言如朱家指。上乃赦季布,召拜郎中。朱家遂不复见之。当是时,诸侯皆多季布能摧刚为柔,朱家亦以此名闻当世。〇季布栾布。季布既得脱,召见,拜为郎中。孝惠时,为中郎将。单于尝为书嫚吕后,不逊,吕后大怒,召诸将议之。上将军樊哙曰:臣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诸将皆阿吕后,意日然。季布曰:樊哙可斩也。夫高帝将兵四十余万众,困于平城,哙时亦在其中,今哙奈何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面欺?
且秦以事于胡,陈胜等起,于今疮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是时殿上皆恐,太后罢朝,遂不复议击匈奴事。孝文时,布为河东守,人有言其贤者,孝文召欲以为御史大夫。复有言其勇,使酒难近。至留邸,一月,见罢。季布因进曰:臣无功窃宠,待罪河东。陛下无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无所受事,罢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誉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𬮭陛下也。上默盗惭,良久曰:河东吾厅六。郡,故特召君耳。布辞之官。楚人曹丘生数招权,顾金钱,事贵人赵同等,与窦长君善。季布闻之,寄书谏窦长君曰:吾闻曹丘生非长者,勿与通。及曹丘生归,欲得书请季布,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往。
固请。书遂行,使人先发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仆游扬足下之名于天下,顾不重邪?何足名臣传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说,引入,留数月,为上客,厚送之。季布名所以益闻者,曹丘扬之也。季布弟季心,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尝为中尉司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礼。少年多时时窃籍其名以行。当是时,季心以勇,布以诺,著闻关中。
栾布者,梁人也。始鿄王彭越为家人时,尝与布游,穷困,赁佣于齐,为酒人保。数岁,彭越去之巨野中为盗,而布为人所略,卖为奴于燕,为其家主报仇。燕将臧荼举以为都尉。臧荼后为燕王,以布为将。及臧荼反,汉击燕,虏布。梁王彭越闻之,乃言上,请赎布,以为梁大夫,使于齐。未还,汉召彭越,责以谋反,夷三族。巳而枭彭越头于雒阳,下诏曰:有敢收视者,辄捕之。布从齐还,奏事彭越头下,祠而哭之。吏捕布以闻。上召布骂曰:若与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独祠而哭之,与越反明矣。趣烹之。方提,趣汤,布顾日:愿一言而死。上日:何言?布曰:方上之困于彭城,败荥阳、成皋间,项王所以遂不能西徙,姒彭王居梁地,与汉合从,苦楚也。当是之时,彭王一顾与楚则汉破,与汉而楚破。
且垓下之会,微彭王,项氏不亡,天下巳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传之万世。今陛下一征兵于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为反,反形未见,以苛小案诛灭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巳死,臣生不如死,请就烹。于是上乃释布罪,拜为都尉。孝文时,为燕相,至将军。吴军反时,以军功封俞侯,复为燕相。燕、齐之间皆为布立社,号曰栾公社。景帝中五年薨。
太史公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于楚,身屡典军塞旗者数矣,可谓壮十。然被刑黏约,人奴而不惑,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能勇也,其计划无复之耳。栾布哭彭越,趣汤如归者,彼诚知所处,不自重其死,虽往古烈士,何以加哉!
李生曰:季布重其死,栾布不自重其死,得死所也。周昌周苛周昌者,沛人也,其从兄曰周苛、周昌。周苛自卒史从沛公入关,破秦,泽公立为汉王,以周苛为御史大夫,周昌为中尉。汉王四年,楚围汉王荥阳急,汉王遁出去,而使周苛守荣阳城。楚破荥阳城,欲令周苛将。苛骂曰:若趣降汉王,不然,今为虏矣。项羽怒,亨周苛。于是乃拜周昌为御史大夫,常从击破项籍,封为汾阴侯。昌为人强力,敢直言,自萧、曹等皆卑下之。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姫,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顼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日:陛下即桀纣之主也。于上笑之,然尢惮周昌。及帝欲废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为太子,大臣固争之,莫能得。上以留侯策即也,而周昌廷争之,强。上问其说。
昆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既罢,吕后侧耳于东厢听见周昌,为跪谢曰:微君,太子几废。是后戚姬子如意为赵王,年十岁,高祖少为符玺御史,赵人方与公,谓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赵尧,年虽少,然奇才也,君必异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尧年少,刀笔吏耳,何能至是?居顷之,赵尧侍高祖,高祖独心不乐,悲歌,群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赵尧进请问曰:陛下所为不乐,非为赵王年少,而戚夫人与吕后有郤,备万岁之后,而赵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吾私忧之,不知所出。尧曰:陛下独宜为赵王置贵强相及吕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惮乃可。高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群臣谁可者?
尧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坚忍质直,且自吕后、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惮之。高祖曰:善。于是乃召周昌,谓日:吾欲固烦公,公强为我相赵王。周昌泣曰:臣初起从陛下,陛下独奈何中道而曰之于诸侯乎?高祖曰:吾极知其左边。然吾私忧赵王,念非公无可者。公不得巳强行。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为赵相。既行,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谁可以为御史大夫者?熟视赵尧曰:无以易尧。遂拜赵尧为御史大夫。贯高。
汉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朝夕袒鞲蔽自上食,礼甚卑。高祖箕倨詈,甚慢易之。赵相贯高、赵午等年六十余,故张耳客,他生平殖气,乃怒曰:吾王,孱王也。说王曰:夫天下豪条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高祖甚恭,而高祖无礼,请为王杀,何言之误!且先人亡国,赖高祖得复国,德流子孙。秋皆相谓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倍德,且吾等义不辱,今怨高祖,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洿王为乎?令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汉八年,上从东垣还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上过,欲宿,心动,问曰:悬名为何?贯高怨家知其谋,乃上变告之。于是上皆并逮𫽮故王。贯高等十余人皆争曰: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为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捅王,公等皆死,谁白王不反者?乃轞车胶致与王诣长安,治张敖之罪。上乃诏赵群臣宾客有敢从王,皆族。贯高与客孟舒等十余人,皆自髡钳为王家奴从来。贯高至,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实不知。吏治榜笞数千,刺别身无可击者,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张敖据天下,岂少而女乎?不听。廷尉以贯高事辞闻,上曰:壮士说,知者以私问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篌舆前,仰视曰:泄公邪?
泄公劳苦如生平,欢。与语,问:张王果有计谋不?高曰:人情宁不各爱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论从,岂以王易吾亲哉?顾为王实不反,独吾等为之。具道本指,所以为者,王不知状。于是泄公入,具以报上,乃赦赵王。上贤贯高为人能立然诺,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巳出,因赦贯高。贯高喜曰:吾王审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贯高曰:所以不处一身宫下者,自张王不反也。今王巳出,吾责一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纂弑之名,何面司复事上?纵上不杀我,我不愧于心乎?乃仰绝肮,遂死。当此八时,名闻天下。张敖巳出,以尚鲁元故,封为宣平侯。于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八相榖旁嗜及孝思、高后、文帝、孝景时,张王溶子孙皆德为二手。
看汲黯任子遐岂汲黯字长孺,濮阳人。黔以父任,孝景解为太子洗马,以庄见惮。武帝即传𮮗为谒者。虑越窃杀,上使勋毬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鬐镇俗,然气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作字假曰狂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悔过潸凿。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禽。臣谨以独宦,持节发河南仓粟,以赈贫民。臣请归。即㑀矫剥之宠。黯耻为令,一归田里。上开,乃召拜为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圣,因迁为家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部,择丞、史而崔之,其治责大指而巳,不苛小制,闺阁内,不出欲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言都尉,列于九亍。黯为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巳者善待之,不合巳者洁。
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伯、袁盎之为人也。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二?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六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调左右曰:甚矣汲黯,黯何如人哉?晡十曰:使黯任职居宣,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尤曰然。古犬将军青侍申,上踞厕而视之。丞相弘燕见,上,或吐不冠,至如黯见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常熙如此。张汤方以南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贡汤于小前,臼:公为军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富民,使囹圄空虚,何乃取高皇帝约刺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
黯时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高,不能屈,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为公卿。果然,必汤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是时,汉方征匈奴,招怀四夷,黯务少事堂言与胡和亲便。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弘,而黯常毁儒者,面触弘等。弘为丞相,乃言上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里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宫事不废。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点与亢礼。人或说黯曰:自庆子欲群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君不可川入邦。黟曰:以大将军有揖客,又不重邪?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惑以非,至如说丞相弘,如发蒙振落耳。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弘、张汤为小吏,及弘,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弘、汤等。
巳而弘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后来者居上,上默然。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益甚。居无何,可奴浑邪王率众来陪,汉发车二万乘,县官无钱,从氏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长安令。黯曰:长女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肯出马。且匈奴叛其主而降僎,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动,罢弊中国,而以争夷狄之人乎?上默然。及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从者五百余人。黯请间见高门曰:匈奴攻当路塞,绝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可胜计,而夕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以为奴踢十思事者家所卤获,因予之,以谢天下之明。纵不丛三三率数万之众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广北徔骄丁愚民安知市贾长安中物,而文吏绳以为阑出财物于边关乎?
上默然不语,曰:吾久不闻汲黯之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黯隐于田园。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汉多盗铸钱,楚地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黯伏谢不受印。诏召见黯。黯为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收用之。臣长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邪?吾今召君矣。顾满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治之。黯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上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涎阳,七岁而卒。苏武欲之己生苏武,建之子心三震。少以父任,兄弟并为郎。时汉逋伐胡,数通倍𬳊亲观匈奴留汉使郭吉、路充国等前后十余诣匈奴,使来,汉亦留之以相赏。天菐元年,且鞮侯单于初立,怨汉袭之,乃日:汉天子,我丈人行也。
名臣传门:此三十尽归汉使。
路充冒。武帝嘉其义,列道武以中郎将使,持节送匈奴使留汉者,因厚赂咒卑于,答其善意。武与副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募士斥候百余人,俱研至匈奴,置币遗单于。单于益骄,非汉所望也,方欲发使送武等。会𦃺王与长水虞常等谋反匈奴中。虞常在汉时,素与副张胜相知,私候胜曰:闻汉天子甚怨卫律,常能为汉伏弩射杀之。张胜许之,以货物与常。后月余,单于出猎,虞常等世亦未发而事觉。胜闻之,恐前语发,以状语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见犯乃死,重负国。欲自杀。胜、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张胜。单于怒,使卫律召武受辞。武谓:惠等之屈节辱命,虽生何面目以归汉?引佩刀自制。卫律惊,自抱持武,驰召医,凿地为坎,置煴火,覆武其上,蹈其臂以出血。
武气绝,半日复息。惠等哭,舆归管。单于壮其节,朝夕遣人候问武,而收系张胜,武益愈。单于这使晓武,曾论虞常欲因此时降。武剑斩虞常。巳律三。汉使张胜谋杀单于,近臣,当死。单于募降者赦罪,举剑欲击之。胜请降。律谓武曰:副有罪,葛相坐。武曰:卷无谋,又非亲属,何谓相坐?复举。武不动。匈奴幸蒙大恩,赐号称王,拥丞数万,马畜弥山,富贵如此。苏君今日降,明已复之。武不应。律曰:君因我降,与君为兄弟,今不听吾讣,后虽欲复见子不。顾恩义,畔主背亲,为降虏,于蛮夷,何以女为见?且单于信汝使,决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斗两主,观祸败。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尔。
若知我不语,明欲令两国相攻,匈奴之祸从我始矣。律知不可,胁,白单干,单干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害中,经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目不死。匈奴以焉,而乃徒武比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别七之属常惠等,各置他所。武既至海上,宣食不至,坑野鼠去草头而食之,杖汉节牧牛,卧起操持节旄业落,积五命年。单于弟于靬王弋射海上,武能网纺缴,檠一弩,于鞞王爱之,给其衣食。三岁余,王病,赐武马畜服人。王来,后,人众徙去。其冬,丁令名臣传经、诡五盗武牛羊,武复穷人。
初,武与李陵俱为侍中,武使对奴,明年,陵际不敢求武父之。单于使陵至海上,为武置酒设乐,因言武藏卑于,闻陵与子卿紧厚,故使陵来,说足下虚心欲渊将,终不得归汉,空自苦亡人之地,信义安所见乎?前曰:觉,君为奉车扶辇折辕,伏创自刎。孺卿从祠河东,诏使逦捕宦骑,不得,惧恐,饮药百死。来时太夫人巳不作陵恙,阱至阳陵。子卿妇年少,开巳更嫁矣,独有力法二人,两女一男,今复卜余渠,存亡不可知。人生如物露,何久自苦如此。陵始泽八前坐事死,上怜之,问左右:武在匈奴久,岂有子乎?武因后父平恩侯自白,前发匈奴时,胡妇适产一子通。国愿因使者致金帛赎之,上许焉。后通国随使者至,上以为郎。武年八十余,神爵二年,病卒。
甘露三年,单于始入朝。上恶股肱之美,乃一曲画其人于麒麟阁,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氏,其次张安世,其次韩增,其次赵充国,其次魏相,其次丙吉,其次杜延迭,其次刘德,其次梁丘贺,其次萧望之。悦后乃典属望苏武凡十一人,峕有功德,知名当世,月八表而扬之,明著中兴辅佐,列于方叔、召虎、仲山甫焉。自丞相黄霸、廷尉于定国,犬司农朱邑,京兆尹张敞、右扶风尹翁归,及儒者夏侯胜等,皆以善终著名宣帝之世,然不得列于名臣之图,以此知其选矣。〇霍光霍光字子孟,骠骑将军去病弟山也。去病死后,光为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佳内左右,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征知物二年,卫太子为江所败,而燕王旦、广陵王胥皆过失。
是时上年老,龙姫钩弋赵倢伃有男,上心欲以为嗣,命大臣辅之,察周公负成玉朝诸侯,以赐光。
后元二年春,上游五作谕不如金日䃅、日殚,一曰江外,二八不如光。上以光为大司马、大将军,日心为车督,经民宙,拜卧内床下,劳遗诏,辅少主。明日,武帝崩,令玄泰守号,是为孝昭皇帝。帝年八岁,政事七灭于心六人。人沉净详审,长财七尺三寸,白晳艺眉,同矣须鸾。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芫之,不失尺寸。其资性端正如此。初辅幼主,政自巳出,天下想闻其风采,殿中尝有怪,一夜群臣相惊,光召尚符玺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夺之,郎按剑曰:臣头可得,玺不可得也。光甚谊之。明日,诏增此郎秩二等。众出寞不多儿一。帝既冠,遂委任光。
讫十三年,百姓充室,四夷宾品。以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独安满陵王胥在。群臣议所立,成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指,圣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者,光乃以其书示丞相敞等,即日承皇十便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等迎昌邑王贺智。诸有武帝孙,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乱。光忧备䜲,独以问所亲故吏大司农田延年。延年曰:将军为国仐石,审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选贤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废太甲,以安宗庙,后世称其忠。将军若能行此,亦汉之亍之也。光乃引延年给事中阴良主与车骑将军张安也图计,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大口,光曰:昌邑王行昏乱,恐危社稷,如何?
群臣皆常失色,莫敢发言。田延年前离席沙剑曰:先帝属将军以幼孤,寄将军以天下,以将军忠贤,能安刘氏也。今心摩下鼎沸,社稷将倾。且汉之传谥常为孝者,以长有二八,下令宗庙血食也。如令汉家绝祀,将军虽死,何面月见先帝于地下?平今日之纤,不能旋隐。群臣后应玄,臣请剑杞之荒,丏日九卿责元是也。天下匈匈。下元者皆叩头曰:万姓之命,在于将军,嘡大将置今宅不。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皇太后乃车驾幸未央承明殿,诏诸禁门毋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还,乘辇欲归温室。中,黄门宦者各持门扇,王入,门闭,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为?大将军跪曰:有皇太后诏,母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惊人如是!光使尽驱出昌巴群臣,置金马门外。
车骑将军安世将羽林骑收缚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诏狱。令故昭帝侍中中臣守三光敕左右谨宿卫,率有物故自裁,令我负天了病名。王尚未自知当废,谓左右:我故群臣从官,安得罪,而大将军尽系之乎?顷之,有太后诏召王,王闻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帐中,侍御数百人,皆持一兵,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主内前听诏。光与群臣违名奏王,皇太治诏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诏。王曰:𬮠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王太后诏废堂得天子。乃持其手,解脱其玺组,奉上上。八后扶王下殿,出金马门,群臣随送。王为面拜曰:愚𢙏不任汉事。起就乘舆副车。大将军光送至昌邑邸。光谢曰:王行自绝于天,臣等驽怯,不能杀身报德,臣宁负王,不敢负社稷。
页王自爱,臣长不复见左右。光涕泣而去。入朝,会丞相以下议定所立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刺王反咏,其子不在议中。近亲唯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一。民问咸称述焉。光遂复与丞相敞等上奏皇太后,品曰:可。光遣宗正刘德至曾孙家尚冠里洗沐,赐衔衣,迎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阳武侯,光即奉上皇帝玺绶,谒高庙,是为孝宣。宫臣专刚卷主皇帝。光自后元秉政,及上即位,乃归政。上谦让不受,诸事皆先关白光,然后奏御。光每朝见,上虚巳敛容,礼下之巳甚。光秉政,前后二十年。
地节二年春,病笃,车驾自临问薨,上及皇太后亲临其来。金日禅夷人养马者金日䃅,字翁叔,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武帝元狩中,骠骑将军云去病将兵击匈奴右地,多斩首虏,获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骠骑复西过居延,攻祁连山,犬克获。于是单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为汉所破,召其王,欲诛之,昆邪休屠恐,谋降汉。休屠王后悔,昆邪王杀之,并将其众降汉,封昆邪王为列侯。日䃅以父不降见杀,与母阏氏、弟伦俱没入宫,输黄门养马,时年十四矣。久之,武帝游晏,见马后官满侧,日䃅等数十人牵马过,殿下,莫不窃视,至日䃅独不敢。日禅长八尺二寸,容貌甚严,马又肥好。上异而问之,具以本状对,上奇焉,即日赐汤沐衣冠,拜为马监,迁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
䃅既亲近,上甚信爱之,赏赐累千金,出则骖乘,入侍左右。贵戚多窃怨曰:陛下妄得名巨𪝐师养三三一胡儿,反贵重之,百纛愈厚焉。日䃅母教诲两子,甚有法度,上闻而嘉之。病死,诏图画于甘泉宫,署曰休屠王阏氏。日䃅每是画,常拜乡之,涕泣,然后乃去。日䃅子二人,皆爱,为帝弄儿,常在旁侧,弄儿或自后拥上,顷,日䃅在前见而目之,弄儿走且啼曰:翁怒。上谓日䃅,何怒吾儿为?其后弄儿壮大不谨,自殿下与宫。人戏,日䃅适见之,恶其淫乱,遂杀弄儿。弄儿即日䃅长子也。上闻之,大怒。日䃅顿首谢,具言所以杀弄儿状。上甚哀,为之泣。巳而心敬日䃅。初,莽何罗与江充相善,及充败,卫太子,何罗弟通用诛太子时,力战得封。后上知太子冤,乃夷灭充宗族党与。
何罗兄弟惧及,遂谋为逆。日䃅视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阴独察其动静,与俱上下。何罗小觉日䃅意,以故久不得发。是时,上行幸林光宫,日殚小疾卧庐,何罗与通及小弟安成,矫制夜出,共杀侯者,发兵。明旦,上未起,何罗亡何从外入,日䃅奏厕,心动,立入,坐内户下。须臾,何罗裒白刃从东厢上,见日禅色变,定,趋卧内,欲入,行触宝瑟僵。日䃅得抱何罗,因传曰:莽何罗反。上惊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以恐并中巳䃅,止勿格。日𬒚捽胡投何罗殿下,得禽缚之,穷治皆六辜,繇是著忠孝节。日䃅自在左右,目不许视。元数上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宜其马慎如此,上尤奇异之。及上病,属霍光以辅少主。光让日𬓿,日䃅曰:臣外国人,且使匈奴轻汉。
于是遂为光副。光以女妻日䃅,嗣子赏。初,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功,封日䃅为秺侯。日禅以帝少,不受封,辅政岁余,病困,犬将军光白封日䃅,卧授印绶。一日薨,赐荓具蒙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谥曰敬侯。日䃅两子赏、建俱侍中,与昭帝略同年,共卧起。赏为奉车,建驸马都尉。及赏嗣侯,佩两绶。上谓霍将军曰:金氏兄弟两人,不可使俱两绶邪?霍光对曰:赏自嗣父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与。将军乎?光曰:先帝之约,有功乃得封侯。宣帝即位,赏为太仆,霍氏有事萌牙,赏上书去妻,上亦自哀之,独得不坐。元帝时,为光禄勋,薨,亡子,国除。元始中,继绝世,封建孙当为秺侯,奉日䃅后。初曰䃅所将俱降,弟伦,字少卿,为黄门郎,早卒。日涧两了贵,及孙则衰矣,而伦后嗣遂盛。
子安上始贵显到矢。班氏曰:金日䃅夷狄亡国,羁虏祼烶,而以笃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将,传国后嗣,正名忠孝,七世内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为𣦼入主,故因赐姓金氏。云。朱云朱云字游,鲁人也,徙平陵。少时通轻侠,借客报仇,长八尺余,容貌甚壮。年四十乃变节,从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将军萧望之受论语,皆作传其业,好倜堂大节,当世以是高之。是时少府五鹿孔宗贵幸,为梁丘易。自宣帝时善梁丘氏说,元帝故之,欲考其异同,令充宗与诸易家论。充宗乘贵辩口,诸儒莫能与抗,皆称疾不敢。会有荐云者,召入摄,即州登堂,抗首而请,音动左右。既论难,连拄五鹿君,故明儒为之语曰:五鹿岳岳,朱云折其角。
成帝时,丞相故安昌侯张禹以帝师位特进,甚尊重。云上书求见,公卿在前,云日: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氏,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人,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上问:谁也?对曰:安昌侯张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讪上,廷辱师傅,罪死不赦。御史将云下,云攀应槛,槛折,云呼曰:臣得下从龙逢、比干游于地下,足矣。于是左将军辛庆忌免冠解印绶,叩头殿下曰:此臣系著狂直,使其言是不可诛;其言非,固当容之。臣敢以死争。庆忌叩头流血。上意解,然后得巳。及后当治槛,上曰:勿易。因而辑之,以旌直臣。云自是之后,不复什宓。常居鄠田,时乘牛车从诸生,所过皆敬事焉。薛宣为丞相,云往见之。
宣备宾主礼,因留云宿,从容谓云曰:在田野亡蒙,且留我东合,可以观四方奇士。云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复言。其教授择诸生,然后为弟子。年七十余,终于家。实王章王章,字仲卿,泰山巨平人也。少以父学为官,稍迁至谏大夫。在朝廷名二直言。元常和,擢为左曹中郎将,与御史中丞陈咸柄善,共笑切也。令石显为显所陷,咸减死髡,章免官。成帝立,今二何谏大夫,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敬惮之。二正空一,代者不称职。章以选为京兆尹。时帝舅大将军王凤辅政,章虽为凤所举,非凤专权,不亲附凤。会日有蚀之,章奏封事召见,言凤不可任用,宜更选忠贤。上初纳受章言,后不忍退凤,章由是见疑,遂为凤所陷,罪至大逆。语在元后传。初,章为诸生,学长安,独与妻居。
章疾病无被,卧牛衣中,与妻决涕泣。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师尊贵,在朝廷,人谁逾仲卿者?今疾病困戹,不自激昂,乃反涕泣,正鄙也。后章仕宦历位,及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当知足,独不念牛衣中涕泣时邪?章曰:非女子所知也。书遂上,果下廷尉狱,妻子皆收系。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号哭,日平生。狱上呼囚数常至九今。八而止,我君素刚,先死者必君。明日问之,章果死,妻子皆徙合浦。大将军凤薨,后,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将军辅政,白上还章妻子故郡苔,家属皆完具,采珠致产数百万。时萧育为泰山太寸背令赎还故田宅。章为京兆二岁,死,不以其罪,众庶冤纪之,号为三王。
李生曰:王章,王凤所举荐者也。非凤专权,不亲附凤,反言凤不宜任用,遂为凤所陷以死。其与赵广汉始事霍氏,复揣上旨,径将兵吏入霍氏之门,搜索,推破斧,斩门关,异矣。吾谓王章可敬也,班氏讥之,非也。虽不听妻言而死,要无害其为两贤者。乌乎!章贤者也。有妻有女又贤,是可以来。
龚胜、垄舍、宁寿、邴汉、曼容、蹲方、郇相那、越相子郭钦、蒋诩、栗融、禽庆、苏六曹同见龚胜、龚舍皆楚人。胜字君宾,舍宇君倩。二人相反,并者名节,故世谓之楚两龚。皆好学明经。哀帝自为延陶王,巳闻胜名。及即位,征胜为谏大夫。引见,胜荐巴舍及亢父宁筹、济阴侯嘉,有诏皆征。胜曰:窃见国家征毉巫,常为驾,征贤者,宜驾。上曰:犬夫乘私车来邪?胜曰:唯唯,有诏为驾。龚舍、侯嘉至,皆为谏大夫。宁寿称疾不至。胜为谏大夫二岁,迁丞相司直,徙光禄大夫,守右扶风。数月,上知胜非拨烦吏,乃复迁凌光禄大夫。诸吏给事中,甚敬任之。及胜言董贤乱制度,始逆指。初,琅琊邴汉亦以清行征用。王莽秉政,胜与汉俱乞骸骨,于是胜、汉遂归老于乡里。
汉兄子曼容亦养志自修,为官不肯过六百石,辄自免去,其名过出于汉。莽既篡国,遣五威将帅行天下风俗,将帅亲奉羊酒存问胜。明年,莽遣使者即拜胜为讲学祭酒,胜称疾不应征。后二年,莽复遣使者奉玺书、太子师友祭酒印绶、安车驷马迎胜,即拜秩上卿。先赐六月禄直以办装。使者与郡太守、县长吏、三老官属行义诸生千人以上,入胜里致诏。胜称病笃,为床室中。使者入户致诏,付玺书,奉印绶,内安车驷马。胜对曰:胜素愚,加以老年被病,命在朝夕,随使君上道,必死道路,无益万分。使者要说至,以印绶就加胜身,胜辄杂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热,胜病少气,可须秋凉乃发。有诏许使者五日一与太守俱问起居,为胜两子及门人高晖等言:朝廷虚心待君,以茅上之封,虽疾宜移动,至传舍,示有行意,必为子孙遗大业。
晖等白使者语,胜自知不见听,即谓晖等:吾受汉家厚恩,亡以报,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谊,岂以一身事二姓,下见故主哉!胜因𠡠以:棺敛丧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勿可经随俗动,吾蒙种柏作祠堂。语毕,遂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如成,时七十九矣。使者、太守临敛,赐复衾,祭祠如法。门人衰绖治丧者百数。有老父来吊,哭甚哀。既而曰:嗟平!薰以香自烧,膏以明自销,年非吾徒也。遂趋而去,莫知其谁。
班氏曰:自成帝至王莽时,清名之士,琅邪有纪遂、玉思,齐则薛方子容,太原则郇越臣仲、郇相稚宾,沛郡则唐林子高、周尊伯高,皆以明经饬行显名于世。纪、逡、两唐皆仕王莽,封侯,贵重,历公卿之位。唐尊衣敝履空,以瓦器饮食,又以历遗公卿,被虚伪名。郇越相同族昆弟也,并举州郡孝廉、茂材,数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赀千余万,以分施九族州里。相王莽时,征为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说以衣衾,其子攀棺,不听,曰:死父遗言,师友之送,勿有所受。今于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薛方尝征不至,及莽以安车迎方,方因使者辞谢曰:尧、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姚、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节。使者以闻。莽说其言,不强致腧麋郭钦,哀帝时为丞相司直。
杜陵蒋诩元卿为兖州刺史,亦以廉直为名。王莽居摄,钦、诩皆以病免官,归乡里,卧不出户,卒于家。齐栗融客卿,北海禽庆子夏,苏章游卿,山阳曹竟子期,皆儒生,去官不仕于莽。及世祖即位,征薛方,道病卒。两龚子孙皆见褒表,至大官。
昔武王伐䌶,迁九鼎于雒邑,伯夷、叔齐薄之,饿死首阳,不食其禄。然孔子贤此二人,以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汉兴,有园公、绮里季、夏黄公、用里先生。此四人者,当秦之世,避而入商维深山,高祖召之,不至。吕后用留侯计,皮皇太子卑辞,束帛致礼,安车迎之。四人既至,从太子见,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为重,遂用自安。
其后合口有郑子真,蜀有严浩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不品承,非其食弗食。成帝时,元舅大将军王凤以礼聘子旨苔,子真遂不诎而终。君平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耆龟为言利害,各因势导之,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著书。十万余言。杨雄少时从游学,巳而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杜陵李强素善雄,久之,为益州牧,喜谓雄曰:吾真得严君母矣。雄曰:君备礼以待之,彼人可见而不可得诎也。强心以为不然。及至蜀,致礼与相见,卒不敢言。以为从事,乃叹曰:扬子云诚知人。君平年九十余,遂以其业终。蜀人爱敬,至今称焉。及雄著书,言当世士称此二人。
其论曰:或问: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盍势诸名卿可几?曰:君子德名为几。梁、齐、楚、赵之君,非不富且贵也,恶乎成其名?谷口郑子真不诎其志,耕于岩石之下,名震于京师,岂乡豆真卿、楚两龚之洁其清矣乎?蜀严湛冥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隋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
李长者曰:人言西汉明经术,东汉重节义,以今观之,西汉之节义,一何多也!又有梅福、逄萌、王君公、徐房、季子云、谭贤、殷谟、严光、周党、王霸、谯玄、费加、李业、王皓、王嘉、任永、逢信、刘茂、郭宪、许杨,皆宁久而不肯仕莽与公孙述者,故复录而表之,以见西汉之节义尢多也。但西汉之直节隐于下,东汉之直节愤于上。隐于下者,本图免死,又或不免于死,或不免于全家俱死。愤于上者,自分必来,以救同类之微,以冀恶党之不敢肆。而恶党竟肆,同类竟死,况一身一家乎?吾以是观之,处衰乱之世,当危亡之朝,或上或下,皆未有可者也,然则亦任之而巳。且汉自孝安而下,国宜亡矣,而卒不亡者,何居?则以贤入满朝,君十接踵虎视。虽躭而虎口常探,龙战虽伤,而龙鳞屡逆,百折不回,九匆靡悔。
李、杜灭而李、杜复继之,终不以于野之血,玄然黄然,赫吓可畏而遂缩也。假使何进能听太后之语,不妄召外兵以讨诸阉,则袁、曹虽强,亦何衅而起乎?盖至于老瞒专国二十五年,终不敢纂汉自立,则孔融虽死,其所裨于汉帝者弘矣。杀其身无益于君,巳胜于老死牖下者万万,况有益于君耶?西汉哀、平未甚失德也,而王莽从容焉,饬智矫廉以取之。向使终始谦恭下士,不攺汉家旧制,则潜移嘿运不觉矣。故知虎豹在山,藜藿不采,非虚语也。
吾又以是观之,东汉诸贤之愤于上,非得巳也,然上焉可也,愤焉不可也。正巳而不求人,以潜消其非僻之心;正巳而物自正,以坐收其不显之益,斯善矣。虽然,此必学焉而后可也。世之学而后入政者,能几人哉?呜呼!不愤不发,夫子尝日杀身以成仁矣,孟子亦曰舍生而取义矣。事君致身,此万世律令也。此而不发愤,更待何时而后发愤乎?若夫明哲保身之云,直谓不在其位者发,非谓居高食厚者发也。道学先生慎勿错引圣语,以误后世,其可梅福、逄萌、王君公、严光、周党、王霸等十二人,别有传在。隐逸谯玄、费贻、谯瑛谁玄字君顽,巴郡阆中人。成帝永始二年,诏举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州举玄诣公车,对策高第,拜周帝。始作期门,数为微行,立赵飞燕为皇后。
后专宠,怀忌皇太子,多横夭折。玄上书谏,迁太常丞,以弟服去职。平帝元始元年,又诏公卿举敦朴直言大鸿。胪左成举玄诣公车对策,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时并举玄为绣衣使者,持节与大仆任恽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事未及终,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变易姓名,间窜归家,因以隐遁。后公孙述僭号于蜀,连聘不诣。述乃遣祇者备礼征之,若玄不肯起,便名巨导两卷,二曰云,赐以毒药。太守乃自赍𠞐书至玄庐。玄仰天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饿。彼独何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前曰:方今国家东有严敌,兵师四出,国用军资或不常充,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多。
太守为请,述听许之。玄遂隐藏田野,终述之世。建武十一年卒。明年,天下平定,玄弟庆以状诣阙自陈,光武美之,诏本郡祠以中牢,𠡠所在还玄家钱。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为厉,佯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余年。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瑛善说易,以授显宗,为北官卫士令不。
李业、李晕、王皓、王嘉、任永、逢信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隐藏山谷,绝匿名迹,终莽之世。及公孙述僭号,素闻业贤,征之,业固称疾不起。数年,述羞不能致,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劫业。业叹曰:危国不只,乱国不居,诚然乎哉!遂饮毒而死。述闻业来,大惊,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𭛒逃辞不受。果哉有其父,必有其子也。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其形像,宜矣。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及公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其不至,先系其萋子。使者谓嘉曰:迹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
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卷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
是时犍为任永、君此同郡逢信,并好学博古。公孙述连征命,皆托青盲以避世。任永妻淫于前,匿情无言,见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对信奸通,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淫者自杀。光武闻而征之,并会病卒。郭宪郭宪字子横,汝南采人。王莽篡位,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予东海,遂不知所在。光武即位,征宪。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禄勋。从驾南郊,宪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言曰:六故。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与郊同日。八年,车驾西征隗嚣,宪乃当车拔佩刀以断。既𩊃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觉此曰:作不用子横之言。时匈奴数犯塞,宪以为天十疲,伏地称眩瞀,不复言。帝令注郎扶下殿,宪亦不拜。
帝曰:尝闻关东觥觥郭子横乘,不虚也。许杨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王芳叮篡位,杨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乡里。汝南旧有鸿郤陂,成帝时,丞相雀方进奏毁败之。建武中,太守邓晨欲修复共功,闻杨晓水脉,召兴兼之,切曰:昔成帝用方涛言。寻而自梦上天,天帝怒曰:门故败我濯龙渊。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饥困。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诚愿以死效力。晨大悦,因署杨为都水掾,使典其事。杨因高下形势,起塘四百余里,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初,豪右大姓因缘陂役,竞欲辜较在所,杨一不听,遂共譛杨受赂,晨遂收杨下狱,而械辄自解。晨惊曰:果滥矣!太守闻忠信,可以感灵,今其效乎!即夜出杨遣归。时天大阴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时人异焉。
范晔曰:易称:遁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巳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槩,或疵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巳。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硁硁,有类沽名,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浮利者。荀卿有言: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公。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公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
杨雄曰:鸿不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违患之远也。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若薛方、逄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肃宗亦礼郑均而征高凤,以成其节,自后帝德。宫臣序檀卷二十三汜稍衰,邪孽当朝,处子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盖录其绝尘不反,同夫作者云耳。藏书名瓯导卷二十,藏书名臣传卷二十一六直节名臣则朱晖朱穆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也。晖蚤孤,有气决,年十三,王莽败而天下乱,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宛城,道遇贼刃,劫诸妇,略夺衣物。昆弟宾客皆惶迫伏地。蜀晖拔剑而前曰:财物可取,诸母衣不可得,今日茱晖死日也。
贼见其小,笑曰:童子内刀!因舍去。永平初,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自往候之,晖避不见。骠骑将军名臣传八卷二十一一,东平王苍闻而辟晖。正月朔旦,苍入贺,故事,少府给璧。是时阴就为少府卿,贵骄,吏傲不奉法。苍坐朝堂,漏且尽,求璧不得。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即往诒之曰:我素闻璧,而末尝得见,请一观之。主簿以授晖,晖顾召令史捧壁,主簿大惊,遽白就。就曰:朱掾贤者,勿与求,更以它璧朝见可也。苍罢,喜谓晖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架如?显宗闻而壮之。及幸长安,欲严宿卫,故以晖为卫士令。再迁临惟太守。晖好节槩,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旧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吏人畏爱,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
吏畏其威,民怀其惠。初,晖同县张堪尝于太学见晖甚,见晖,把臂语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堪卒,晖闻其妻子食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岁送谷五十斛,帛五疋,以为常。晖少子颉怪而问故,晖曰:堪尝有知巳之言,吾以信于心也。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揖蚤卒,有遗腹子友,晖常哀之。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字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遂召之。其相信如此。肃宗巡狩,召南阳太守,问晖起居,即拜晖尚书仆射。晖子颉,修儒术,安帝时至陈相。颉子穆,字公叔。幼躭学,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颠坠坑岸。其父尝以为专愚,几不知数马足。年二十,为郡督邮,迎新太守。太守问曰:君年少为督邮族势耶?为有令德?
穆对曰:郡中瞻望明府,如仲尼,以谓非颜子不足以迎太守也。太守因问风俗人物,太奇之,遂历职股肱,举孝廉。顺帝末,江淮盗贼群起,或说大将军梁冀曰:朱公叔兼资文武,若以为谋主,贼不足平也。冀亦素闻穆名,乃辟之,使典兵事。及桓帝即位,顺烈太后临朝,穆以冀势地亲重,望其有以扶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而引易卦龙战于野之文,又荐种暠、栾巴等。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黄龙二见沛国。冀无术学,遂以穆龙战之言为验,于是请暠为从叔盛者,隐武当山,清静自居,传经教授。穆时年五十,奉书称弟子。康殁,丧之如师。其尊德重道,甚为当时所服。常感时浇薄,作崇厚论,其略曰: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犬道之行也,而丘不与焉。
盖伤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巳也。故行违于道,则媿生于心,非畏义也。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以礼法为贼也。
梁冀骄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奏记谏曰:伏以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顷者官入俱匮,加以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榜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补非德选,贪众无厌,遇人如虏,或绝命于箠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永一和之末,纲纪少弛,财空户散,百姓离心,马免之徒,乘敝而起,荆、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困于永和,非守国之计,所宜荀安也。夫将相大臣,均体元首,芺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皆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众?
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国诸所奉请,囚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宪度研张,远迩清一,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矣。冀不纳,而纵恣日甚。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耶。
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流离,冀州盗贼尤多,故擢穆为冀州刺史。冀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诸部,至有自杀者。以威略权宜,尽诛贼渠帅,举劾权贵,或死狱中。有宦者赵忠丧父归𫈴安平,僭为玙璠玉匣偶人。穆闻之,下郡案验,吏畏其严明,遂发墓剖棺,陈尸出之,而收其家属。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输作左校。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十人诣阙上书讼穆曰:伏见弛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季孙,呼噙则令伊颜化为桀跖。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好荣而恶辱,恶生而须巨,传师卷二十一元好死也。感王纲之不慑,惧天网之久失,故竭心怀忧,为上深计。
臣愿黥首系趾,代穆校作。帝览奏,乃赦之。穆居家数年,在朝诸人又多有推荐者,复征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台合,旦夕某事,志欲除之,乃上疏,帝不纳。后因进见,口自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乃以阉人为常侍,小蔩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空皆罢遣,博选耆儒,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自此中官数因事称𬣮,诋毁穆矣。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延熹六年卒,年六十四,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十篇。蔡邕尝至其家,自写之。穆为御史时,桓帝幸辟雍,礼毕,公卿趋出,虎贲执弓者置弓阶上,公卿下阶咸避弓。
穆过,呵日:执天子弓,何说投地。即劾奏虎贲抵罪。其刚直似其祖晖,以故见忌于入,所在多被劾。以去,亦与祖同,然卒亦谁不去也,而肯以此易彼乎?初,穆父卒,穆舆诸儒考依古义,谥曰贞宣。及穆卒,蔡邑复与门人共述其体行,谥曰文忠。荀爽闻而非之,可以见其鄙矣。张璠谓朱、蔡见衰世臧否不立,是以私议,亦谓不获巳焉耳。乃范𦗉论之曰:穆著绝交论,蔡邕以为贞而孤,于是又作正交以广其志。夫古之善交者鲜矣。汉兴称王阳、贡禹、陈遵、张竦,中世有廉、范、庆鸿、陈重、雷义。晔盖讥绝交也,是岂识公叔著论之本意乎?况荆卿、豫让,历万世而一遇,遇且不可,又曷可绝也?晔之见益鄙矣。且夫弹冠结绶,时势相依,正今、杜之弊,晔独以为至交,伤哉!
益以见世之无交也,不待经而自绝矣。因为歌曰:不须绝交,交自绝我。交巳绝我,无交可绝。爰有刘峻,广而论之。可喜范晔,不睹其辞。范氏若在,必有褒贬。著书立言,有口无眼。三绝荆卿、豫让,千载无双。朱晖朱穆,祖孙略同。范晔何人,厥胆孔大。无识无行,口复利害。
欲绝交游,先绝此囚。伯宗、刘漑,未足深仇。而彭修彭修,字子阳,毗陵人。年十五,时舆父俱出,为盗所劫。修困迫,拔佩刀而前曰:父辱子火,卿等何不顾疚邪?群盗笑曰:此义童也,不宜逼之。遂辞去。后仕郡为功曹。时西部都尉宰鼌行太守事,收吴县狱吏,将杀之。主簿钟离意争谏甚力,鼍怒,亦收意。掾决等皆莫敢谏。修排合直入,谓宰鼌日:明府发雷霆于主簿,修请闻其过。鼌曰:受教三日,而不举行,废命不忠,岂非过乎?修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宋云攀毁栏槛,自非贤君,焉得忠臣?修敢庆明府为贤君,而以主簿为忠臣也。鼌乃原意而贳狱吏。后贼张子林等作乱,郡请修守吴令,修与太守俱出讨贼,贼望见太守驰,竞射之,飞矢雨集,修障太守,为流矢所中死。
贼素闻修恩信,即杀弩中修者,余悉降散,太守得全。贼谓太守曰:我辈自为彭君降,不为太守降也。李善家僮李善,字次孙,李元苍头也。建武中疾疫,元家相继疾没。维孤儿续,才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其计议,欲杀续,分其财产。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出,隐山阳瑕并界中,亲自哺养,乳为生湩,推燥婢于长吏,悉收杀之。时钟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光武𬣮拜善及续并为太子舍人。显宗时,辟公府,以能理剧,再迁日南太守。从京师之官,道经淯阳,过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𬬺去草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执鼎俎以修祭祀,泣曰:君夫人善在此。尽哀数日乃去。到官,以爱惠为政,怀来异俗。迁九江太守。
续至河间,柄则范式、孔嵩范式,字巨卿,山阳人。少游太学,与汝南张邵为友。邵字元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载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焉。乃共克为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毋曰:二年之别,千里结言,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若然,当为尔酝酒。至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后元伯寝疾,同郡郅君章、殷子征晨夜省视。元伯临笃,叹曰:恨不见吾死友而死。子征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而谁?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名臣传迩卷二十一,尤死友也。寻卒。式忽梦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𠭮,永归黄泉,长与子别矣。式恍然觉悟,悲叹泣下,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
式未到,而丧巳发引。既至圹,将窆,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耶?停柩移时,乃见巨卿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式因执绋而引,柩乃前后到京师。
有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太学,与式未及相见,而平子被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汲后伹,以尸埋巨卿户前,并裂素为书,以遗巨卿。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蕣于临湘。未至四五里,委素书柩上,哭别而去。长沙上计椽吏上书表式行状,举茂才,四迁荆州剌史。友人南阳孔嵩,变姓名,佣,为新野县阿里街卒。式行部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曰:昔与子俱曳长裾,游帝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嬴长守于贱业,晨门肆志于抱关,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岂为鄙哉?式𢽟县代嵩,嵩以先佣未竟,不肯去。
后遂辟公府,之京师,道宿下亭,盗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自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宜侵盗?送马归之。嵩官至南海太守。式后迁庐江太守,卒。
李生曰:观一子官皆至刺史、郡守,则前此举动皆马。扁也非虞卿真节义比矣,谓之局骗,不亦宜乎?然二一、王沌字少林,广汉新都人。尝诣京,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甚。书生谓沌曰:我当到洛阳,今被重病,必死无疑。有金十斤,愿公伞我骸骨。谆未及问名姓,而书生命绝。沌因鬻一金以营殡葬,其余悉置棺下。后数年,县署沌大度亭长。初到之日,有马驰入亭中而止,又有卒风飘一绣被,堕于沌所。沌后乘马到雒县,马驼,沌径入它舍。主人见马大喜,因问谆得马之由。谆具说马及绣被事。主人怅然良久,日:被随风与马俱亡,卿何阴德而致是乎?杶自念唯有葬书生一事,因说书生形貊,及埋金处所。主人大惊,号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去向,何意如是?
犬恩久不报天,故以此章卿德矣。彦父因告新都令,假谆迎丧以归,余金俱存。沌由是显名。后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箧亭,亭长曰:亭有鬼,时时杀过客,不可宿也。沌不听。夜深,果有称冤声。谆祝曰:如有枉状,可前求理。女人曰:无衣不敢前。谆投衣与之,女因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劫取财物,仍杀妾家十余口,埋于此楼之下。沌问亭长姓名,女曰:即今门下游徽是也。沌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自净,不得诉,每夜陈冤,客辄不应,不胜感恚,故闻。纯曰:当为妆理此冤,勿复杀。艮善也。因解衣投地,忽然不见。明旦,谆召游徼诘问,具服,及同谋十余认,悉伏辜。施因遣吏送其丧归乡,理亭遂清。吉戴封戴封字平仲,济北刚人也。
年十五,谒太学,师事𬪍令。东海申君申君卒,送丧到东海,道经其家,父毋以封当还,豫为娶妻。封暂过拜亲,不宿而去,仍还京师。卒。名臣传卷十一十二业时同学石敬平瘟病卒,封养视殡敛,以所赍粮市小棺,送丧,到家更敛,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乃大异之。封后遇贼,财物悉被略夺,唯余缣七匹。贼不知处,封追与之曰:知诸君乏,故并相送。贼大惊曰:此贤人也。后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消灾伏异,皆郡及大司农俱举封。公车征,陛见,对策第一,擢拜议郎,迁西华令。汝、颖虽有蝗灾,独不入西华界。时督邮行县,蝗忽大至,督邮既去,蝗亦顿除,一境奇之。迁中山相。永元十一年,征拜太常,卒官。〇李固杜乔李固字子坚,汉中天司徒郃之子也。
固状𬥈有奇表,少好学,徒步寻师,究览坟籍。有志之士,闻风来从者,不远千里。京师叹曰:是复为李公矣。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之异,公卿举固,诏特问当世之弊,为政所宜。固对曰:前孝安皇帝变乱旧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使樊丰之徒,乘权放恣,改乱嫡嗣,至令圣躬狼狈,龙兴即位,当沛然思惟善道,而论者犹云方今之事,复同于前。臣伏从山草,痛心伤臆。实以汉兴三百余年,贤圣相继,十有八主,岂无阿毋之恩,故忘爵赏之宠。然上畏天威,俯案经典,知义不可,故不为也。今宋阿毋虽有勤谨之功,伹加赏赐,足以酬劳。至于裂土开国,实乖旧典。又诏书禁侍中、尚书中臣子弟不得为史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权,容请托故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侧,声势震天下,子弟禄仕,曾无限极,謟𠯠之徒,望风进举。
昔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赐钱千万。所以轻厚赐,重薄位者,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夫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平运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诚宜审择其人,以毗圣政。至于宦官,亦它审择,不令权重。顺帝览其对,多所纳用。即时宦者从此疾固矣,因诈为飞章以陷固。仆射蔩琼白之,久乃得拜议郎。永和中,荆州盗起,以固为荆州剌史。固遣吏劳问境内,赦前衅,与之更始,余党悉降。固因上奏南阳太守高赐等,賘秽军梁冀。冀为千里移檄,而固持之愈急。冀逐徙固为。固到,悉遣郡兵归震,但留任战者百余人,而以恩信招诱之。未满岁,贼皆弭散。迁将作大匠。冲帝即位,以固为太尉,与梁冀参录尚书事。
明年,帝崩,固以清河王蒜年长有德,谓梁冀曰:今当立帝,宜择长年有德任亲政事者。冀不听,而立安乐王子缵,年方八岁,是为质帝。时大后以比遭不造,委任宰相,固所匡正辄从,故一时黄门宦者并与斥遣。天下咸望太平。而梁冀猜忌愈甚。初顺委巾时,诸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又奏免百十余人。于是群小怨望,希望。冀月奘作飞章以诬固罪。书奏,冀白太后,使下其事,赖太后不听而止。冀畏帝聪明,令左右进鸩,帝苦烦甚,使促召固。固入前,问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令腹中颂闷,得水尚可活。时冀在侧曰:恐吐,不可饮水。语未绝,而帝崩,固伏尸号哭,推举待医。冀恐事泄,大患之,因议立嗣。固引司徒胡广、司空赵戒、大鸿胪杜乔,皆以为清河王蒜,明德著闻,又属最尊亲,宜立为嗣。
冀嘿然。先是,蠡吾侯志当倭冀姝,时在京师,冀欲立之,而未有候。中常侍曹腾等闻之,往说冀曰:将军累世有椒房之亲,秉摄万几,宾客纵横,颇多过失。清河王严明,若果立,则将军无处所矣。不如立蠡吾侯,富贵可长。冀然其言。明日,重会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自胡广、赵戒而下,莫不惮之,皆曰:惟大将军令。而固独与杜乔坚守前议,冀厉声曰:罢会!固知冀不从,犹以立蠡吾侯,是为桓帝。
后岁余,甘陵刘文、魏郡刘鲔,各谋立蒜为天子。梁冀因此诬固与文、鲔芙为妖言,下狱。门生渤海王调不械,上书,证固之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要铁锧,诣阙通诉,赖太后明之,乃得出。固既出狱,京师市里皆称万岁。冀闻之益惊,乃更奏前事,固遂被害,时年五十四。州郡收固二子基、滋于偃城,皆死狱中。少子燮得脱,亡命。冀于四衢令有敢临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年始成童,游学洛阳,乃左提章钺,右秉铁锧,诣阙上书,乞收固尸。不许,因往临哭,陈辞于前,守丧不去。夏门亭长呵之曰:李、杜二公为大臣,不能安上纳忠,而兴造异端,卿曹何等腐生,公犯诏昼千,试有司乎?亮曰:亮含阴阳以生,戴乾履坤,义之所动,岂知性命?何为以死相惧也?
亭长叹曰:居非命之世,天高不敢不跼,地厚不敢不蹐,耳目适宜视听,口不可以妄言也。太后闻而不诛,南阳人不去,太后怜之,乃听禭敛归𫈴。
初,李固既策罢,知不免祸,乃遣三子归乡里。少子燮,时年十三。燮姊文姬,为同郡赵伯英妻,贤而有智,见三子归,默然独悲曰:李氏灭矣!密与二兄谋,藏匿燮,托言燮还京师。有顷难作,下郡收固三子。文姬乃告其父门生王成曰: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灭,其在君矣。成感其义,乃将燮乘江东下,入徐州界,变姓名为酒家佣,而成卖小于市,各为异人,阴相往来。燮从受学,酒家异之,意非恒人,以女妻燮。燮精专经学,十余年间。梁冀既诛,求固后嗣,燮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车重遣之。姊弟相见,悲感旁人。姊因戒燮曰:先公为汉忠臣,遭遇倾乱,梁冀肆虐,令吾宗祀将绝。今幸而得济,慎无以一言加于梁氏。加梁氏则连主上,祸重至矣。
燮谨从其诲。后征拜议郎。灵帝时,拜安平相。初,安平王续为张角贼所略,国家赎王得还,朝廷议复其国。燮上奏曰:续在国无政,为妖贼所虏,损辱圣朝,不宄复国。故京师语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先是,𣾢川甄邵为邺令,有同岁生得罪梁冀,亡奔邵,邵纳之。滔皆角此,阴以告冀,冀即捕杀之。邵当迁为郡守,会毋亡,邵垤快尹行涂遇之,使卒投邵车于沟中,恣意笞捶,大署帛于其背曰:謟贵卖友,贪官埋母。仍具表其状。邵以此终身废锢。李生曰:快矣哉!固既死,而有生死之交,若郭亮,若董班,若亭长,若王成者,王成大类程婴也。又有若王调。若赵承,何门下之多士乎?或各从其类矣。
李郃字孟节,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郃袭父业,游太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外质朴,人莫之识。县召署幕门候吏。和帝即位,分遣使者,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到益部,投郃候舍。时夏夕露坐,郃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惊相视曰:不闻也。郃指星示之,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汉中太守,郃犹为吏也。太守奇其隐德,召署反曹史。时大将军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郡亦遣使,郃进谏曰:窦将房之亲,不修礼德,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邻遂所在留迟,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果就国,目杀,支党皆伏诛。
凡交通宪者皆免官,唯汉中太守不与。郃五迁尚书令,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为司空,数陈得失,有忠臣节。在位四年,坐请托事免。安帝崩,芃乡侯立,复为司徒。及惟乡侯病,郃阴与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赵直谋立顺帝,而孙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显。会将作大匠翟酺上郃潜图大计之功,于是封郃涉都侯。郃辞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李生曰:此老见识胜其子固。陈蕃、朱震陈蕃字仲举,汝南人。蕃少时间处一室,而廷宇芜秽不扫。父友薛勤谓之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以太尉李固表荐,再迁为乐安太守。郡人周球有高行,前后郡守招之,皆不至,唯蕃至,特为置一榻,去则县之。时有赵宣者,亲既笲,而不闭埏禭,因居其中,行服二十余年,乡邑称孝,州郡皆以礼敦请,蕃就而访之,见其五子皆自服中产,因大怒曰:圣人制礼,贤者俯,不肖者企及,故祭不欲数,以其易黩故也,况乃寝宿蒙藏,孕育其中乎?
诳时惑众,莫此为甚。遂致之罪。大将军梁冀时遣书诣蕃,不得通,使者诈求谒,蕃怒,笞杀之,坐左转修武令,稍迁拜尚书,又坐忤上左右,出为豫章太守。蕃性方峻,不接宾客,士民畏之。及征为尚书令,送者皆不出郭。迁光禄勋。时封赏逾制,内宠猥盛,蕃上疏谏,帝嘉其言,为出官女五百余人。
延熹八年,代杨秉为太尉。
九年,李膺等以党事下狱,蕃上疏极谏。帝讳其言切,托以蕃辟召非其人,策免之。
永康元年,帝崩,窦后临朝。灵帝即位,封蕃高阳侯。蕃固让,章前后十上,竟不受封。初,桓帝欲立所幸田贵人为皇后,蕃以田氏卑微,窦食族,争之甚力,帝不得巳,乃立窦后。及后临朝,蕃与后父大将军窦武,同心辅政,征用名贤,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与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其交搆謟事太后,太后信之,数出诏命,有所封拜。及苌支类多行贪虐,蕃疾之,常欲以事诛之。会窦武有谋,蕃自以既从人望,而德于太后,乃上疏言: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纳。蕃因与窦武共谋诛节、甫等,未决而事泄,节等矫诏杀武。蕃时年七十余。闻难作,将官属诸生。余人,拔刀突入承天门,攘臂呼曰:大将军忠以卫国,葡门反逆,乃云窦氏不道,何邪?
王甫曰:载先门三侯,又多取掖庭宫人,作乐饮䜩,旬月之间,赀财亿计。大臣若此,是为道邪?公为柱梁,枉挠阿党,复焉求贼?遂令收蕃送蔩门北寺狱。萤门从官驺蹋踧蕃,说得有曰:死老魅,复能损我曹员数,夺我曹廪假。不即口害。蕃,徙其家属于北境。宗族门生故吏,皆斥免禁锢。蕃友人陈留朱震时为铚令,闻而往哭,收葬番尸,匿其子逸于甘陵界中,事觉,系狱,合门桎梏。震受考掠,终大名臣传闵卷二十一不言,故逸得免。
震字伯厚,初为州从事,奏济阴太守单匡赃罪,并连匡兄中常侍车骑将军超。桓帝收匡下廷尉,因以谴超。超诣狱自谢。三府谚曰:车如鸡栖马如狗,疾恶如风朱伯厚。羲书名臣传卷二十一,臧书名臣传卷二十二六。直节名臣皇甫规皇甫规,字威明,安定朝那人。永和六年,西羌大寇三辅,围安定。征西将军马贤将诸郡兵击之,不能克。规见贤不恤军事,审其必败,上书言状。贤果为羌所没。郡将知规有兵略,乃命为功曹,使率甲士八百,与羌交战,斩首数级,贼遂退郤,举规上计椽。其后羌众大合,攻烧陇西。规乃上疏求自效曰:臣比年以来,数陈专便宜,羌戎未动,策其将反。马贤始出,颇知必败。臣每惟贤等拥众四年,未有成功,悬师之费,且百亿计,故江湖之人,群为盗贼,青、徐荒饥,襁负流散。
夫羌戎溃叛,皆由边将失于绥御,乘常守安,则加侵暴,苟竞小利,则致大害,微胜则虚张首级,军败则隐匿不言,军士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壑,暴骨中原。徒见王师之出,不闻振旅之声,酋豪泣血,惊惧生变,是以安不能久,败则经年,臣所以搏手叩心而增叹者也。
愿假臣两营二郡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与护羌校尉赵冲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晓习,兵势巧便,臣巳更之,可不烦方寸之印,尺帛之赐,高可以涤患,下可以纳降。若谓臣年少官轻,不足用者,凡诸败将,非官爵之不高,年齿之不迈也。时不能用冲、质之间,梁太后临朝,规举贤良方正对策,梁冀忿其刺巳,以规为下第,拜郎中,托疾免归。州郡承冀旨,几陷于死,遂以诗易教授,积十四年。后梁冀被诛,旬月之间,礼命五至,皆不就。后先零诸种陆梁,覆没营坞,三公举规为中郎将,持节监关西兵,讨零吾等,破之,斩首八百级。先零诸种羌慕规威信,相劝降者十余万。东羌遂遣使乞降,凉州复通。其年冬,征还,拜议郎。论功当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悹,欲从求货,数遣宾客就问功状,规终不答,遂以余寇不绝,坐系廷尉,论输左校。
诸公及太学生张凤等三百余人诣阙讼之,会赦归家,征拜度辽将军。至营数月,上书荐中郎将张奂以自代。规自以连在大位,欲退身避第,数上病,不见听。会友人上郡太守王旻丧还,规缟素越界,到下亭迎之,因令客密告并州刺史胡芳,言规擅远军营,公违禁定,当急举奏。芳曰:威明欲避第仕路,吾当为朝廷爱。亦遂不问。及党事大起,天下名贤多见染逮。规自以西州豪杰,耻不得与,乃自上言:臣前荐故大司农张奂,是附党也。又臣昔论输左校,时,太学生张凤等上书讼臣,是为党人所附也,臣宜坐之。潮延乐而不问。喜平三年,以疾召还,未至,卒于谷城。年十议。所篆赋、铭、碑、赞、祷文吊、章表、教令书众笺记,凡二人。
定逆史弼、裴瑜、魏邵、陶托洪一史弼字公谦,陈留考城。久辟公袐,迁尚书,出为平原相。时诏书下,举钩党郡国所秦法礼及者多至数百,唯弼独无所上诏。尝前后显刃州郡,髡笞掾史。从事坐传责曰:诏书疾恶党人,言意恳恻。青州六郡,其五有党,近国甘陵,亦考南北部,平原何理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它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就司,诬陷良善,淫刑滥罚,以逞非理,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巳,所不能也。从事大怒,即收郡僚职送狱,遂举奏弼。会党禁中解,弼以俸赎罪,得免,济活者千余人。弼为政,特挫抑强豪,其小民有罪,多所容贷。还为河东太守,一切诏书,当举孝康,弼知多权贵请托,乃豫𠡠断绝书,属中常侍侯览,遣诸生赍书,积日不得通。
生乃说以它事谒弼,而达览书。弼怒曰:太守忝荷重任,当选士报国,尔何人乎!命左右引出,楚捶数百。府承、掾史千余人皆谏,弼不对,遂付安邑狱杀之。侯览大怨,诈作飞章下司隶,诬弼诽谤,槛车征吏,人莫敢近者,唯前孝廉。府摧折虐臣,选德报国,如其获罪,足以垂名竹帛,愿不忧不惧。弼曰:谁谓荼苦,其甘如不恨。及下廷尉诏狱,平原吏人奔走诣阙。前孝廉魏劭,毁变形服,诈为家僮护弼,弼受诬事,当弃市。同郡人卖郡邸,行赂侯览,得减死罪一等,论输左校。时人或讥之,陶丘洪曰:昔文王羑里,闳散怀金,史弼𮞸患,义夫献宝,亦何疑焉?刑竟,归田里,称病闭门不出。裴瑜位至尚书。赵岐孙嵩赵岐,字邠卿,京兆长陵人。初名嘉,生于御史台,因字台卿。
后避难,故自改名字,示不忘本也。
岐娶扶风马融兄女,融外戚豪家,岐常鄙之,不与融相见。仕州郡,以廉直疾恶见惮。年三十余,有重疾,卧蓐七年。乃为遗令,𠡠兄子曰:大丈夫生世,遁无箕山之操,仕无伊、吕之勋,天不我与,复何言哉!可立一员石于吾墓前,刻其上曰:汉有逸人,姓赵名嘉,有志无时,命也奈何!其后疾瘳,举理剧,为皮氏长。会河东太守刘祐去郡,而中常侍左宫兄胜代之。岐耻疾宦官,即日西归。京名兆尹延笃复以为功曹。先是,中常侍唐衡兄玹为京兆虎牙都尉,郡人以兹进不由德,皆轻侮之。岐及从兄袭,又,岐惧祸及,乃与从子戬逃避去。玹果收岐家属宗亲,陷以重法,尽杀历,自匿姓名,卖饼北海市中。时安丘孙嵩年二十余,见岐,呼与共载,岐惧失色。嵩乃下帷,令骑屏行人,密问岐曰:视子非卖饼者,及相问而色动,不有重怨,即亡命乎?
我北海孙宾石,阖门百口,势能相济。岐素闻嵩名,即以实告,遂以俱归。嵩先入白母曰:出行乃得。死友,迎入上堂,飨之极欢,藏岐复壁中。数年,岐作戹屯歌二十三章。后诸唐𣣌灭,因赦乃出。三府闻之,同时并辟。九年,乃应司徒胡广之命。会南匈奴、乌桓、鲜卑反叛,公卿举岐,擢拜井州剌史。岐欲奏守边之策,未及上,会坐当黑事免,因撰次以为御寇论。灵帝初,复遭党锢十余岁,大将军何进举为炖煌太守。行至襄武,岐与新除诸郡太守数人,俱为贼边章等所执,贼欲胁以为帅,岐诡辞得免,展转还长安。献帝西都,复拜议郎,稍迁太仆。及李催专政,使太傅马日䃅抚慰天下,以岐为副可䃅行至洛阳,表别遣岐宣扬国命,所到郡县,百姓皆喜日:今日乃复见使者车骑。
是时袁绍、曹操与公孙瓒争冀州,绍及操闻岐至,皆自将兵数百里奉迎。岐深陈天子恩德,宜罢兵安人,又移书公孙瓒,为言利害。绍等各引兵去,皆与岐期会洛阳,奉迎车驾。岐南到陈留,得笃疾,经涉二年,期者遂不至。兴平元年,诏书征岐,会帝当还洛阳,先遣卫将军董承修理宫室。岐谓承曰:今海内分崩,唯有荆州境广地胜,西通巴蜀,南当交趾,年谷独登,兵人差全。岐虽迫大命,犹志报国家,欲自乘牛车,南说刘表,可使其身自将兵,来卫朝廷,与将军并心同力,共奖王室。承即表遣岐使荆督租粮。岐至,刘表即遣兵诣洛阳,助修宫室,军资委输,前后不绝。时孙嵩亦寓刘表,表不为礼,岐乃称嵩素行笃烈,因芖上为青州刺史。岐以老病,遂留荆州。曹操为司空,举岐自代,光禄勋。
桓典少府孔融上书荐岐,于是就拜岐为太常,年九十余。建安六年卒。先自为寿藏,图季札、子产、晏婴、叔向四像居宾位,又自画其像居主位,皆为赞颂,𠡠其于曰:我死之日,墓中聚沙为床,布簟白衣,散发其上,覆以单被,即日便下,下讫便掩。岐多所述作,著孟子章句、三辅决录,传于时。
李膺、景毅、李笃、毛钦、夏馥、何颙李膺,字元礼,颖川人。膺性简亢,惟以同郡荀淑、陈寔为师友。初举孝廉,转乌桓校尉。鲜卑数犯塞,膺常豪矢石破走之。未几,以公事免官,还居纶氏,教授常千余人。荀爽尝就谒膺,既还,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永寿二年,鲜卑寇云中,桓帝闻膺能,乃复征为度辽将军,羌虏望风惧服,先所掠男女悉送还塞下。自是膺声振夷域。拜为司隶校尉。时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至杀孕妇。闻膺至,惧罪,逃还京师,匿见让第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将吏卒破褂,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于帝,有诏诘问。膺对曰:昔晋文公执卫成公,归子京师,春秋是焉。礼云:公族有罪,虽曰宥之,有司执宪不从。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
今臣到官,巳满一旬,私惧稽留为愆,不意反获速疾之罪。诚自知衅责,死不旋踵,特乞留五日,克殄元恶,然后退就鼎镬。帝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帝初为蠡吾侯,受学于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二家宾客,互相讥揣,各树朋徒,由是甘陵有南北部。党人之议,自此始矣。汝南太守宗资以范滂为功曹,南阳太守成玩,以岑桎为功曹,皆委心听任,使之褒善紏违,肃清朝府。滂尤刚劲,疾恶如雠,于是二郡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𤨁低坐啸。太学诸生二万余人,郭泰、贾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
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他举,天下俊秀王叔茂。于是中外承风,竞以臧世七哉否相尚,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屣履到门。宛有富贾张泛者,颇以赂遗中官,得显位,用势纵横。岑晊与贼曹史张牧劝成瑶收捕泛,既而遇赦,瑨竟诛之,并收其宗族宾客,杀二百余人,然后奏闻。小黄门赵津贪横放恣,太原太守刘琼使郡吏王允话捕,亦于赦后杀之。于是中常侍侯览使张泛妻上书讼冤,帝圣大怒,征增、瓆皆下狱,竟死狱中。瑨、琼素刚直,有经术,知名当时,故天下惜之。岑𦟔、张牧逃窜获免。河内张成善风角,推占,当赦,教子杀人。司隶李膺督促收捕恢,既而逢宥获免,膺愈怀愤疾,竟案杀之。宦官教成弟子牢修上书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驰驱,芙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
于是天子震怒,班下郡国,逮捕党人,案经三府,太尉陈蕃却之。见今所考案,皆海内人誉,忧国忠公之臣,不肯平署。帝是。愈怒,遂策免蕃,而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陈蕃既免,朝臣莫敢复为党人言者,赖贾彪出身,西说窦武、霍谓等使讼之。膺等亦颇引宦宫子弟,宦官惧,请以天时肆赦,膺等乃得免,归居阳城山中。天下士大夫皆高尚其道,而污秽朝廷,希之者唯恐不及,更芙相标榜为称号,而以窦武、陈蕃、刘淑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杜密等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泰、范滂、尹勋等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眰、刘表等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考也。度尚、张邈等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独厝爽恐其名高致祸,欲令屈节以全乱世,为书贻膺曰:方今天地气闭,大人休否,智者见险,投以远害。
愿怡神无事,偃息衡门,任其飞沉,与时升降。顷之,帝崩,陈蕃为太傅,与大将军窦武芙秉朝政,谋诛诸宦,故引用天下名士,以膺为长乐少府。及陈、窦败,膺等复废,宦官疾恶膺等,每下诏书,辄申党人之禁。侯览怨张俭尤甚,览乡人朱并素佞邪,为俭所弃,承览意旨,上书告俭与同乡二十四人,别相署号,某为部党,图危社稷。谄刊章捕俭等。大长秋曹节因此讽有司奏诸钩党者,故司空虞放及李膺、杜密、朱寓、荀翌、翟超、刘儒、范滂等,请下州郡考治。是时上年十四,问节等曰:何以为钩党?对曰:钩党者,即党人也。上曰:党人何用为恶,而欲诛之邪?对曰:皆相举群𨌅,欲为不轨。上曰:不轨欲何如?对曰:欲图社稷。上乃可其奏。于时乡人谓膺可以去矣,对曰:吾年巳六十,死生有命,去将安之?
乃诣诏狱考死,妻子徙边,门生故吏,及其必兄并被禁锢。时侍御史蜀郡景毅子𬱟,为膺门徒,而未有录牒,故不及于谴。谓膺贤,遣子师之,岂可以漏脱名籍苟免?遂自表免归。自党祸起,张俭亡命困迫,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流转东莱,止李笃家。外黄令毛钦操兵到门,笃引钦就席曰:张俭名士,亡非其罪,纵在此,公其忍执之乎?钦因起抚笃曰:蘧伯玉耻独为君子,足下如何自专仁义?笃曰:今日分之明廷,今日载其半矣。钦叹息而去。笃道俭经北海戏子然家,遂入渔阳出塞。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连引收考者布偏天下,宗亲并皆殄灭,郡县为之残破。及党禁解,俭乃还乡里。后为卫尉,卒年八十四。
初,夏馥闻张俭亡命,叹曰:孽自巳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祸及万家,何以生为?自剪须变形,入林虑山,隐姓名,为冶家佣,亲突烟炭,形貔毁瘁,积二三年,人无知者。馥弟静载辔帛,追求饷之,馥不受,曰:奈何载祸相饷乎?党禁未解而卒。南阳与陈蕃、季膺善,亦被收捕,乃变名姓,匿汝南间,与表绍为奔走之交。尝私入洛阳,从绍计议,为诸名士罹党事者,求救援,设权计,使得逃隐,所全免甚众。卞贾彪贾彪,字伟节,颖川定陵人也。志节慷慨,少与同郡荀爽齐名。初举孝廉,补新息长。小民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有,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城南贼闻之,亦面䌸自首。
数年间,人养子者千数,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为贾子,生女名曰贾如。延熹几年,党事起,太尉陈蕃争之,不能得,朝廷寒心,莫敢复言。彪谓同志曰:吾不西行,大祸不解。乃入洛阳,说城门校尉窦武、尚书霍谞,武等讼之。桓帝以此大赦。党人。李膺出曰:吾得免,此贾生之谋也。先是,岑桎以党事逃亡,亲友多匿焉,彪独闭门不出,时人望之。彪曰:传言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公孝以要君致衅,自遗其咎,吾巳不能奋戈相待,反可容隐之乎?于是咸服其裁正。以党禁锢,卒于家。初,彪兄弟三人,并有高名,而彪最优,故天下称曰:贾氏三虎,伟节最怒。范滂范滂,字孟博,汝南人也。少厉清节,为州里所胀。时粪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按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
及至州境,守今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迁光禄勋主事。时陈蕃为光禄勋,滂执公仪诣蕃,蕃不止之。滂怀恨,投版弃官而去。郭林宗闻而让蕃曰:若范孟博者,岂宜以公礼格之?蕃乃谢焉。复为太尉黄琼所辟。后牢修诬言钩党,滂坐系应门北寺狱,狱吏谓曰:凡坐系者,皆祭皋陶。滂曰:皋陶,古之直臣,知滂无罪,将理之于帝。如其有罪,祭之何益?王甫诘曰:君为人臣不忠,共造部党,评论朝廷,虚搆无端,并欲何为?滂对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乃慷慨仰天曰:古之修善,自求多福;今之修善,身陷大戮。身死之曰,愿埋滂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
甫愍然为之攺容,乃得并解桎梏,往而不谢。或有让滂者,对曰:昔叔向婴罪,祁奚救之,未闻羊舌有谢恩之辞,祁老有自伐之色。建宁二年,复大诛党人,诏下,急捕滂等。督邮吴导至县,抱诏书闭传舍,高伏床而泣。滂闻之曰:必为我也。即自诣狱。县令郭揖大惊,出解印绶,引与俱亡,曰:天下大矣,何为在此?滂曰:滂匆则祸塞,何敢以罪累君,又令老母流离乎?其母就与之诀,滂白母曰:弟仲博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归僛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滂父显,故龙舒侯相也。母曰:汝今得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何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顾谓其子曰: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
行年三十三,遂被杀。王允赵职士孙瑞王宏王允,太原人,同郡郭林宗见而奇之曰:玉生一曰千里,王佐才也。黄巾贼起,拜豫州刺史。允辟荀爽、孔融为从事,击黄巾别帅,大破之,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隽等,受降数十万,于贼中,得中常侍张让宾客书,允具发其奸,以状闻。灵帝责怒让,竟不能罪让。让遂怀挟忿怒,以事中允,复剌史,旬日间,复以他罪被捕。司徒杨赐以允素高,不欲使更楚辱,遣客谢之曰:君以张让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深为计。又诸从事好气决者,具流涕。奉药而进允,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之理?投杯而起,出就槛车。既至廷尉,大将军何进、太尉袁隗、司徒杨赐共上疏请之,得以臧死论。
是时宦者横暴,睚眦触来,允惧不免,乃变易名姓,转侧河内、陈留间。及帝崩,乃奔丧。献帝即位,拜守尚书令,代杨彪为司徒。及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敛兰台石室图书秘纬要者以从。时董卓留洛阳,朝政大小,悉委之允。允扶持王室于危乱之间,臣主内外,莫不倚恃。冗见卓篡逆巳兆,密与司隶校尉蔩琬、尚书郑公业等谋共诛之,乃上护羌校尉杨瓒行左将军事,执金吾士孙瑞为南阳太守,并将兵出武关道,以讨袁彼为名,实欲分路征卓,而后拔天子还洛阳。卓疑而留之。允乃引瑞为仆射,瓒为尚书。
二年,卓还长安,录入板之功,封允为温侯,食邑胡改妙人五千户。允让不受。士孙瑞曰:夫执谦守约,存乎其时。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而独崇高节,岂和光之道邪?允纳其言,乃受二千户。
三年春,连雨,允与士孙瑞、杨瓒登台请霁,复结前谋,乃渚结卓将吕布,使为内应。会卓入贺,吕布因刺杀之。语在卓传。
允初议赦卓部曲,吕布亦数劝之,既疑曰:此辈无罪,从其主耳。今若名为恶逆,而特赦之,适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吕布又欲以卓财特颁赐公卿将校,允又不从,而素轻布,以剑客遇之。布亦负其功劳,多自夸伐,既矢意望,渐不相平。允性刚棱疾恶,初惧董卓豺狼。故折节图之。卓既歼灭,自谓无复患难,及在际会,每乏温润,仗正持重,不循权宜,是以群下不甚亲附董卓。将校及在位者,多凉州人,允议罢其军,或说允曰:凉州人素惮袁氏,而畏关东,今若一旦解兵,则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其众,因使留陜以安抚之,而徐与关东通谋,以观其变。允曰:不然,关名臣传十东举义兵者,皆吾徒耳。今若拒险屯陜,虽安凉州而疑关东之心,甚不可也。
时百姓讹言当悉诛凉州人,遂转相恐动。其在关中者,皆拥兵自守,更相谓曰:丁彦思、蔡伯喈,但以董公亲厚,尚从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当为谋为乱。攻长安,城陷,吕布走招允曰:公可以去乎?允曰:若蒙社稷之灵,上家,吾之愿也。如其不获,则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小,恃我而巳,临难苟免,吾也。努力谢关东诸公,勤以国家为念。
初,允以同郡宋翼为左冯翊,王宏为右扶风。是时三辅民庶炽盛,兵榖富实。李催等欲即杀允,惧二部为患,乃先征翼、宏。宏遣使谓翼曰:郭泛、李催以我二人在外,故未敢危王公,今日就征,明日俱族矣。翼曰:虽祸福难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宏曰:义兵鼎沸,在于董卓,况其党与乎?若举兵讨君侧恶人,山东必应之,此转祸为福之计也。翼不从,宏不能独立,遂俱就征,下廷尉。催乃收允及翼、宏并杀之。允时年五十六。天子感动,百姓丧气,莫敢收允尸者。唯故吏平陵令赵名臣传月卷二十二二入孔融脂习。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一十世孙也。七世祖霸,为元帝师,位至侍中。父胄,太山都尉。融兄弟七人,而融第六,幼有自然之性。四岁时,与诸兄共食梨,融辄取小者犬。
人问其故,答曰:我小儿,法当取小者。由是宗人共奇之。年十岁,随父诣京师,见河南尹李膺。年十六,藏匿张俭,事发,与毋兄争来,融由是显名。黄巾贼反,北海为贼冲,董卓讽三府举融为比海相。融到郡,为贼所围,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即遣三千兵汶之。献帝都许,曹操征融为将作大匠,又迁少府。时论欲复肉刑,融建议曰:古者敦庞,善否不别,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斮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刑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
虽忠如鬻权,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遏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
及征乌桓,融复嘲操曰:夫将军远征,萧条海外。昔肃慎氏不贡楛矢,丁零盗苏武牛羊,可并案也。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融又书争之,其辞云:酒之为德久矣。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䊮,地列酒。泉之郡,久著旨酒之德。尧不千钟,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戹鸿门,非豚肩钟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主,非引巵酒,无以激其气。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𪽈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爰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不酣饮二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著功于汉;屈原不哺糟饮醨,取困于楚。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政。锅又书曰:昨承训答,陈二代之祸,及众人之败,以酒亡者,实如来诲。
虽然,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绝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而将酒独急者,疑但惜谷耳,非以亡王为戒也。融见操雄诈,中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垂忤。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忌正议,虑鲠大业。山阳望风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岁余,复拜太中大夫。融性宽好士,喜诱后进,及居间职,宾客日盛。曹操既积猜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过,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枉状奏融曰: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云:父之于子,当有何亲?
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既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从。融答贝:颜回复生,大逆不道,宜急重诛。书。奏下狱弃市,融切,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诛。初,京兆人脂习元升与融善,爱识融刚直。及被害,许下莫敢收者。习独往抚尸曰:文举论识侠语,何用生为?操闻之名臣传同寒,大怒,收习,将杀之,然定得侠出。魏文帝深好融文𨐔叹曰:杨、班俦也。募琴子有上融、史章者,辄赏以金帛。
昔宣帝时,司隶数尉尽霓饥,以直言得罪;郑昌愍伤宽饶忠直忧国,以宫凛今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于是上书讼之。故鳖晔论之曰:普谏大夫郑昌有言:山有猛虎,藜藿为之不采。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弑虐之谋;平仲立朝,有纾盗齐之难。若文举之高志直情,真足以动义槩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迹,事隔于人存,代终之规,启机于身后也。夫严气正性,覆折而巳,岂有员圜委曲,可以每其生哉?懔懔焉,皓皓焉,其与琨玉、秋霜比质者也。此范𦗉得意之论也,亦可以见晔之不泛矣。〇田畴田畴,无终人也。好读书击剑。初平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曰:贼臣作乱,朝廷播荡,身备宗室遗老,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之士乎?众议咸推畴。虞遂署为从事,具其车骑。
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绝,寇虏纵横,称官奉使,为众所指名,愿以私行,期于得达而巳。虞从之。畴乃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上西关,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间径而去,遂至长安致命,得报驰还。未至,虞巳为公孙赞所害。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去。瓒闻之,大怒,谓畴曰:汝何自哭刘虞墓而不送。章报于我,畴答曰:汉室衰颓,人怀异心,唯刘公不失忠节,章报所言,恐非所乐闻,故不敢进也。且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岂复有从将军者乎?瓒壮其对,乃纵遣畴。
畴得北归,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扫地而盟曰:君雠不报,吾不可以立干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躬耕以养父毋,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畴谓其父老曰:诸君不以畴不肖,远来相就,众成都邑,而莫统二,恐不能久安。愿推择其长而贤者以为之主。皆曰:善。乃共金作畴。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争讼之法,法重者至字,其次抵罪,众皆便之。北边翕然服其威信。乌丸、鲜卑迎各遣驿使致贡遗。袁绍数遣使招命。绍死,其子尚又辟之,畴终不行。
建安十二年,曹操光征乌丸,未至,遣使辟畴。畴戒其门下趣治严。门人谓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公使来,而君若恐弗及,何也?畴笑而谓之曰:此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署司空户曹掾,次无终。时方夏,水雨泞滞,虏亦遮守蹊要,军不得进。操患之。畴曰:此道秋夏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柳城。自建武以来,陷坏断绝,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可从。今虏将以大军不得进,未免懈弛。若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虚空之地,掩其不备,蹋烦之首,可不战而禽也。操曰: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干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道路不通,且候秋冬乃进。遂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龙,历平冈,登白狼圭,去柳城二百余里,虏乃惊觉,单于身自临阵,操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柳城。
军还入塞。论功,封畴亭侯,邑五百户。畴自以始为君难,率众遁逃,反以为利,非本意也,固让不受。操知其至心,许而不夺。复从征荆州还,操追念畴功,乃复封以前爵。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操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有司劾畴。畴素与夏侯惇善,操与惇曰:瓦往以情喩之,自从君所言,无告吾意也。惇就畴宿,如操所戒。畴揣知其指,不复发言。惇临去,乃拊畴背曰:田君主意殷勤,曾不能顾乎?畴答之:人耳,蒙恩活命,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勖禄哉?若必不得巳,请愿效从,目刎于前。言未卒,涕泣横流。惇具答操,操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年四十六卒。陶渊明拟古云:辞家夙严驾,当往志无终。问君今何行,非商复非戎。闻有田子春,节义为士雄。
斯人久巳死,乡里习其风。
生有高世名,既没传无躬。不学狂驰子,直在百季中。
观陶公此诗,则子春始终为汉,巳可知矣。其不受爵禄,有以也。周处周处,字子隐,阳羡人。未弱冠,膂力绝人。好驰骋,不修细行,纵情肆暴,州里患之,因慨然有改励之志,立谓其乡父老曰:今时和岁丰,诸父老何所苦而不乐乎?名臣传灼三与二五。父老曰:三害未除,是以不乐。处曰:何谓也?曰:南山白额猛兽,一也,长桥下蛟,二也,并子三也。处遂入山,射杀猛兽,投水搏蛟,乃入吴,寻二陆,励志修身,期年,州府交辟,仕为东观左丞。及吴平,王浑登建业宫酿酒,谓吴人曰:诸君广国之余,今日得无戚与?处对曰:汉末分崩,立魏灭于前,昃亡于后,亡国之戚,非惟一人。浑大惭。入洛,累迁御史中丞,纠劾不避权戚。梁王彤尝违法,处按劾之。至是,秦、雍氐羌反,羌帅齐万年僭帝号,围泾阳,诏以处为建威将军,隶安西将军夏侯骏以讨之。
时梁王肜为征西大将军,六节下也。中书令陈准言于上曰:骏与梁王皆贵戚重臣,进不求名,退不畏罪。周处忠直勇果,有仇无援,宜诏孟观以精兵万人为处前锋。不然,梁王当使处先驱,而不救以陷之。不听。伏波将军孙秀知其必败,亦谓处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辞。处曰:忠孝之道,不得两全,既辞亲事君,父毋安得而子乎?
时贼屯梁山,有众七万,梁王彤、夏侯骏果使处以五千兵击之。处知其必来,赋诗曰:去去世事巳,策马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自旦战至暮,斩获甚多。弦绝矢尽,救兵不至。左右劝处退兵,处按剑而言曰:是吾效节致命之日也。遂力战而死。处三子:圯,义兴郡侯,次靖,次札,会稽内史。玘、靖皆有奇节大勋。诸孙:勰,乌程侯,懋,清流亭侯,筵,吴兴内史,赞武康县侯,厝都乡侯。一门五侯,并居列位。吴士贵盛,莫与为比。祖逖祖逖字士雅,范阳人也。逖性豁荡,不修仪检,轻财好侠,每至田舍,辄散谷帛以赒贫乏。乡当崇族,以是重之。与刘琨俱为司州主簿,夜同寝,闻荒鸡鸣,蹴琨起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或中宵起坐,谓琨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矣。
及京师大乱,逖率亲党数百家避地淮泗,以所乘车载诸同行老疾者,而躬自徒步,药物衣粮,尽与众共。是以少长咸悦,推逖为主。行达泗口,元帝用为军咨祭酒,居于丹徒之京口。时杨土大饥,逖宾客多为盗剽,逖抚慰之曰:比复南塘一出,不或为吏所绳。逖辄拥护救解之。谈者以此少逖,然逖自若也。元帝时方定江南,未遑北伐,狄进说曰: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藩王争权,自相诛灭,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遗黎被残,人有奋志,诚能发威命将,使若逖等为之统率,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国耻可雪矣。元帝乃以逖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逖渡江,中流击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辞色壮烈,众皆感叹。初,流人张平、樊雅等阳屯结在谁,其董瞻、于武、谢浮等十余部,众各数千,皆统属平。
平众盛,逖不得进。逖诱浮使斩平,于是遂进据大丘。樊雅复夜袭逖,直趣逃幕,逖命左右距雅。有陈川者,时号宁朔将军,遣其将李头援逖。逖于是复进克谯城,据之。李头之助讨谯城也,力战有勋。逖时获雅骏马,李头欲之,而不敢言。逖遂与头,头感而言曰:若得此人为主,死无恨矣。川闻之,杀头,以其众归石勒。勒遣石虎领兵五万卫陈川,逖设奇击之,虎大败,收兵还襄国。留桃豹等守川故城,住于西台。逖遣韩潜等镇东台,同一大城。贼从南门出入放牧,逖军开东门与相守,凡四旬而贼遁。先是,狄以布囊盛土如米,使于余人。运上东台,又令数人担米,伪为疲极而息于路者,贼逐之,即弃担走。贼得米,以谓逖众皆丰饱矣。勒乃以驴千头运粮往给桃豹。逖知之,密遣韩潜、冯𮢜等追击于汴水,尽获之。
豹以此宵遁。逖遂进屯封丘,而冯铁遂据二台。勒屯戍渐蹙,叛勒来归附者曰益众。赵固、上官巳、李矩、郭默等各以雄兵相攻击,至是皆受逖节度。逖爱人下士,虽疏交贱隶,待之皆有门礼。由是黄河以南,尽为晋土。河上堡固坞主感戴胡中,有异谋,辄密以闻。逖嚩督农桑,克巴务施,不畜资产。百书所过,零下洋诗与之,其末有云:人生自古谁无于,留取丹心照汗青。
厓山破,军中置酒大会,弘范曰:国亡,丞相忠孝尽矣。天祥泫然出涕曰:国亡不能救,为人臣者夙有余罪,况敢逃其死而二其心乎?弘范为改容义之,遣使护送至京师。天祥在道不食,八曰不疚,即复食。至燕,馆人供张甚盛,天祥不寝处,坐达日,遂移兵马司,设卒以守之。天祥南冠而囚,平章阿合马,入馆驿坐含,天祥问曰:你何以至此?天祥曰:南朝早用我,北可不至南,南可不至北。马顾左右曰:此人生死由我。天祥曰:亡国之人,要杀便杀,道甚由你,不由你?马默然而去。博罗丞相倨坐,召见,天祥入,长揖,通事曰:跪。天祥曰:南之揖,即北之跪,吾南人行南礼。博罗叱左右曳天祥于地。天祥曰:天下事有废有兴,自古帝王以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
天祥今日既巳至此,但早施刑,即为大幸。博罗曰:你道有兴有废,且道盘古到今是几帝几王?天祥忍曰:一部十七。史从何处说起?我今日非赴博学宏词科,不暇泛言。博罗愧,乃云:你既不肯说,且道古时曾有人臣将宗庙城郭土地分付与别人了,又逃去去否?天祥曰:意国与人,是卖国之臣也。卖国者必不去,去者必非意国者也。予前除宰相不拜,奉使军前,寻被拘执,已而贼臣献国,国亡当岁。所以不死者,以度宗二子在浙东,老母在广耳。博罗曰:弃德祐嗣君而立二王,忠乎?天祥曰: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吾别立君,为宗庙社稷计也。从怀愍而死者为忠,从元帝者为忠,从徽、钦而北者非忠,从高宗者为忠。博罗语塞,忽曰:晋元帝、宋高宗,皆有所受命,二王立不以正,是篡也。
天祥曰:景炎乃度宗长子,德祐亲兄,不可谓不正。登极于德祐去位之后,不可谓篡。陈丞相以太后命奉二王出宫,不可谓无所受命。博罗怒曰:尔立二王,竟成何功?天祥曰:立君以存宗,就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何功之有?曰:既知甘不可,何必为?天祥曰:父母有疾,虽不可为,无不下药之理。今曰天祥至此,有殿而巳,何必多言。博罗欲杀之,而元主及大臣不可。弘范病中,亦表奏天祥忘立所事,愿释勿杀。乃囚之。时世祖多求才南官,王积翁言南人无如天祥者,遂遣。聪寻猗卢及旡子根皆疴死,部落四散。琨子遵质于卢,众皆附之。及是,遵与箕澹等帅卢众三万人,马牛羊十万归琨。琨自澹谏曰:此虽晋人,久在荒裔,未习恩信,且当闭关守险,务农息士,既服化感义,然后用之,则功可立也。
琨不从,悉发其众,命澹为前驱,而自为后继。勒先据险设伏击澹,大败之,一军皆没,并土震骇。琨穷蹙,不能复守。幽州刺史鲜卑叚匹禅数遣信安琨,欲与同奖王室,琨由是率婚,约为兄弟。是时西都不守,元帝称制江右,琨乃令长史温峤劝进。建武元年,琨与匹蝉共讨石勒。匹䃅推琨为大都督,歃血载书,檄诸方守,俱集襄国。匹禅从弟末波,纳勒厚赂,不肯进兵,以故琨与匹确竟为末波所间,匹禅遂拘留琨。初,琨之去晋阳也,亦知夷狄难以义伏,冀输写至诚,侥幸万一。每见将佐,发言慷慨,悲其道穷,欲率部曲死于贼垒。斯谋未果,竟为匹䃅所拘,自知必死,因为五言诗赠其别驾六谌焉。琨既忠于晋宦,素有重望,被拘经月,远近愤叹。会王敦密使匹禅杀现,匹硅亦惧众反巳,遂称有诏。
初,现闻敦使至,谓其子曰:处仲使来,而不我告,是欲杀我也。死生有命,但恨雠耻未雪耳。因歔欷不能自胜。匹䃅遂缢杀琨,时年四十八。
琨少与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着鞭。其意气如此。在晋阳,尝为虏骑所1,城中窘迫,琨乃乘月登楼清啸,贼闻之,皆凄然长火。已夜奏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思。向晓,复以为并弃围而走。名臣传诃卷二十二垂藏书名臣传卷二十三六直节名臣嵇康嵇绍嵇康,字叔夜,谯郡人。土木形骸,不事修饰,好服食,常采御上药,以为神仙者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致。至于生篇,并撰录上古以来圣贤隐逸遁世遗名者,集为传赞,自混沌至于管宁,凡百一十九人,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涅臣传四卷,干三之。琅琊王戎,沛人刘伶相友善,尝游竹林,故时号为竹林七贤焉。康居贫,以𮣵自给。
时钟会为司马昭所昵,闻康名而造之。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倚锻不顾,会深衔之。及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康又答书拒绝,因自说不堪流俗,而非薄汤、武,故司马昭闻而恶焉。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及巽弟安亲善,安服康高致,每一相思,则千里命驾。会英淫安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安亦至烈,有济世志力。钟会劝昭因此除之,遂杀安及康。
初,康采药于汲郡北山中,见隐者孙登,欲与之言,登默不应。逾时将去,复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康又遇王烈,𦬩入山,得石髓如饴,自服半,余半与康,皆凝而为石。又于石室中见一卷素书,呼康往取,辄不见。烈叹曰:叔夜趣非常,而辄不遇,命也。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康所著诸文论六七万言,皆为世所玩。康别传载康临终之言曰: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固之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因援琴而鼓,临刑自若。原子绍,字延祖,少知名。山涛欲以为秘书郎,言绍平简温敏,又晓音,父子罪不相及。帝曰:如此便可为丞,不必复为郎也。
后以侍中从惠帝北伐,王师败绩,百官奔走,惟绍独身扞卫,兵交御辇,飞矢雨集,遂死。惠帝深哀叹之。及后,左右欲浣帝衣,帝曰:此稽侍中血也,勿浣。〇安金藏乐工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在太常工籍。睿宗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中官汜云仙坐私谒皇嗣,皆殊死。自是公卿不复见,唯工优给使得进。俄有诬皇嗣异谋者,武后诏来俊臣问状,左右畏惨楚,欲引服,金藏大呼曰:公不信我言,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也。引佩刀自刺腹中,五脏并出,流血被地,眩而仆。后闻大惊,舆致禁中,命高医却纳五脏,以桑白皮为线缝合,传之药,阅夕而苏。后临视,叹曰:吾有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诏停狱,睿宗乃安。神龙初,毋丧,葬南门口,营石坟,昼夜不息。地本卬燥,泉忽涌流。
庐之侧李冬有华,名臣传内若二三三大鹿相扰,本道使卢怀慎上其事,诏表闷于闾。景云时,迁右武卫牛郎将。玄宗属其争于史宫,擢右骁卫将军,爵代国公。诏镵其名于泰幸二山,砚以为荣。卒,配享睿宗庙廷。一、颜真卿、颜常山颜真卿字清臣,师古五世从孙也。举进士,又擢制科,寻迁监察御史,使河陇。时五原有冤狱,久不雨,真卿辩狱而雨,故郡人呼为御史雨焉。宰相杨国忠恶之,出为平原太守。真卿度安禄山必叛,阳托霖雨,增𨺅濬隍,料简丁壮。禄山反,河朔尽陷,独平原城守具胁,又使参军李平驰入奏。玄宗始闻乱,叹曰:河北二十四郡无邪!及平至,帝大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贼破东都,遣叚子光传李灯、卢奕、蒋清首以徇河北。
真卿绐诸将曰:吾素识灯等,其首皆非是。乃斩子光藏三首。是时肃宗即位灵武,真卿谋于众曰:贼锐甚,委命辱国,非计也。不如径赴行在。至德元年,真卿遂弃郡渡河,间关至凤翔,谒帝,诏授御史大夫。两京复出为冯翊太守,为御史唐旻诬劾,贬饶州刺史。乾元二年,拜浙西节度使,因陷为刑部侍郎。李辅国迁上皇西宫,真卿率百官问起居,辅国恶之,贬蓬州长史。代宗立,攺尚书右丞。宰相元载又恶之,乃以检校刑部尚书为朔方行营宣慰使。后因摄事太庙,载又诬以诽谤,贬峡州别驾。载诛,杨绾荐真卿,擢为刑部尚书,进吏部。德宗立,杨炎当国,又以直不容,攺太子少师,然犹领使如故。及卢杞为相,乃改真卿为太子太师,并使罢之,而数遣人问以方镇所便,欲出之矣。
真卿见耜,辞曰:先中丞传首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亲舌砥之,公忍不见宋乎?杞矍然下拜。后因李希烈陷汝州,遂建遣真卿,欲以往谕希烈。李勉以为失一元老,贻朝廷羞,不听。至河南。河南尹郑叔则以希烈反状既明,不可往。真卿曰:君命不可避也。既见希烈,宣诏旨,希烈遂逼使上疏雪巳,真卿不听。时朱滔、王武俊、田棁、李纳使者皆在希烈所,谓希烈曰:闻太师名德久矣。公欲建太号,求宰相,无如太师者。真卿叱之曰:若等闻颜常山否?禄山反,首举义师,后虽被执,诟贼不绝口。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岂受若等胁邪?会其党周曾、康秀林等谋袭布烈,奉真卿为帅,事泄,希烈乃拘送真卿蔡州。及希烈谋称帝,使问仪式,真卿对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诸侯朝觐事尔。
于是真卿遂被害,死年七十六。真卿立朝正色,刚而有礼,天下皆不以姓名称,而独曰鲁公。鲁公善正草,笔力遒劲。论者谓其书点如坠石,画加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此其大槩也。至其千变万化,各具十体,若中兴颂之闳伟,象庙碑之庄重,仙坛记之秀颖,元鲁山铭之深厚,又种种不同。自早季书千佛寺碑,巳与殴、虞、徐、沈暮年之笔相上下。尝作笔法十二章,备尽师资之学,然其正书,真足以垂世。〇辛谠庞勋为乱,泗州刺史就幍完守备以待贼。时敕使郭厚本将淮南兵救泗之,至洪泽,不敢进。有辛谠者,乘小舟潜度淮说厚本,厚本不听。明日,贼攻城益急,谠复请往。慆曰:前往徒近矣,今又何往也?谠曰:此行得兵则反,不得则成之。净与之泣而别。谠复乘小舟,负户突围出,见厚本,为陈利害。
其都将袁公弁曰:贼势如此,何暇救人?谠花知,明目谓公弁曰:贼百道攻城,陷在旦夕。公授诏救援,而逗留不进,岂惟上负国恩?若泗州不守,则淮南遂为寇,皆一公,讵独能存邪?我当杀公而后来。起欲击之,厚本趋抱止之。谠回望泗州,恸哭终日,士卒皆为之出取呼济。因问诸将士,将士皆愿请行。谠举身自掷,叩首以谢将士,遂帅之抵淮南岸,望贼方攻城,有军吏言曰:贼势似入城矣。谠逐之,揽得其髻,举剑欲击。士卒共救之,谠曰:临阵妄言。惑众,必不可舍。众请不能得,共夺之。谠素多力,竟不能夺。谠曰:将士登舟,我则舍。众竞登舟,士卒有回顾者,斫之。驱至淮北,勒兵击贼。慆于城上布兵,与之相应,贼遂败走,鼓噪逐之,至晡而还。久之,泗州援兵又绝,粮又尽,人食薄粥。
辛谠言于杜慆,请出求救于淮、浙。乃夜帅敢死士十人,执长柯斧,乘小舟潜往斫贼水寨而出。明且,贼乃觉之,以五舟遮其前,以五千人夹岸追之。贼舟重行迟,谠舟轻行疾,力斗三十余里,乃得免。至杨州见令狐绹,至润州见杜审权。时泗州久无声问,或传巳陷。谠至。审权乃遣押牙赵翼将甲士二千人,与淮南芙输米五千斛、盐五百斛,救四州。贼水陆布兵,锁断淮流,浙西军惮其强,不敢进。谠曰:我请为前锋,胜则继之,败则汝走。众犹不可。谠乃募选军中敢来士数十人,牒补职名。先以米舟三艘、盐舟一艘,乘风逆流直进,贼夹攻之,矢著舟板,如急雨,及锁,谠帅众死战,斧断其锁,乃得过。城上人见谠,喧呼动地。谠复自州引骁勇四百人迎粮于杨、润,贼夹岸攻之,转战函里,乃得出。
至广陵,载盐米二万右,钱万三千缗。还。至斗山,贼将万余拒之于盱眙,密布战舰百五十艘,以塞淮流,又纵火船逆之,谠命以长乂托过。自卯战及未,众寡不敌。贼缚木于战舰旁出四五尺为战栅,谠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矢刃既不能及,乃以抢揭火牛焚之。战舰既燃,贼皆溃走,官军乃得过。会马举亦将精兵三万救泗州,贼众乃败,泗州之围始解。泗州被围凡七月,守城者不得寐,面目皆生疮。及平,以谠为毫州刺史。巧祍泗州犯围出迎,兵粮往返凡十二。及除亳州,七表讠臣之功,非杜慆不能成也。其为人如此。刘蕡、李邰刘蕡字去华,幽州次。明春秋,能言古兴亡事,沈健有谋,擢进士第。元和后,权纲废弛,神策中尉王守澄负弑逆,罪,更二帝不能讨,天下愤之。
文宗即位,思洗宿耻,而宦人握兵,号北司,外胁群臣,内侮天子。大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余人于廷,蕡对策。是时第策官左散骑常侍冯宿等见蕡对,嗟者二十有三人,所言皆冗龊常务,类得优调。河南府参军。李邰曰:赞逐我留,吾颜其厚邪!乃上疏曰:陛下御正殿,求直言,臣才志懦劣,不能质古今,使陛下闻未闻之言,忽忽内思,愧不可言。今蕡所对,空臆尽言,有司以言涉讦忤,不敢上闻,万口藉藉,至于垂泣。谓蕡指切左右,恐近臣含怒,变兴非常,忠良道穷,纲纪遂绝。陛下以直言召天下士,篑以直言副陛下所召。若臣所对,远不及弘,首谓贤良,奈人言何?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使臣逃苟旦之惭,而陛下获直臣之用。不听。蕡对。后七年,遂有甘露之难。
令狐楚、牛僧孺节度山南东西道,皆表蕡幕府。其秘书郎以师礼礼之,而宦人深嫉蕡,诬以罪,贬柳州司户参军,卒。刘安世邹浩刘安世,字器之,魏人,从学司马光,光教之以诚,且令自不妄语始。宣仁太后临朝,擢为右正言。章惇以强市昆山民田罚金,安世言:惇与蔡确、黄屦、邢恕相交结,天下之人指为四凶。今惇父尚在,而别籍异财,绝。灭义理,止从薄罚,何以示惩?不报,遂请外,出知成德军。章惇用事,恶之,黜知南安军,再贬少府少监,三财新州别驾,英州安置同文馆。狱起,蔡京乞诛灭安世等家,谗虽不行,犹徙梅州。惇与蔡汴必欲宣之氏,因使者入海岛,讽令过安世,胁使自裁,又擢一豪吏为转运判官,使杀之。判官未至,梅守先遣其客来安世所,劝其善自为计。
安世不动,对客饮酒谈笑,徐书数纸付其仆,曰:我勿依而行之。客密从仆所窃视,皆经纪同贬当来者之家事甚悉。判官未至而呕血死,故安世得免焉。昭怀后正位中宫,惇、汴复谗之,时邹浩亦贬,诏以槛车收二人付京师,行未数驿,而微宗即位,赦复至。安世凡投荒七年,甲令所载远恶地,无不经。移衡及鼎,然后以集贤殿修撰知郓州,曾布又恶之。蔡京相,复连七谪。宣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安世仪状魁硕,音吐如钟。初除谏官,未拜命,入白母,母曰:谏官,天子诤臣,汝父欲为而弗得,汝今幸得居此,当捐身以报国。若得罪流放,无问远近,吾当从汝。故安世在职累廷争,或帝盛怒,则执简却立,伺怒稍解,复前抗辞。旁侍者远观,蓄䋸悚污,咸目之曰殿上虎云。
平生不作草书,不爱声色货利,其忠孝正八皆则象。司马光尝曰:温公言平生只是一个诚字,更扑不破。诚是天道,思诚是人道。天人无两个道理。因举左右手顾之,笑曰:只为有这躯壳,故假思以通之。及其成功,一也,事事着力,毕竟不是,只有一个诚,纵横妙用,无处不通。以此杜门终日,其乐无穷。尝与其徒马永卿言曰:绍圣初,某谪领表,北望中原,慨然永叹,念惟先人遗体,远投炎荒,不复生还。忽忆司马光之言,北人处烟瘴之地,唯绝嗜欲,可以不死。赵清献欲绝不得,名臣传谓朱三三乃挂父母像于卧侧以自儆。自偃卧其下,而使父母俨然临之,渎亦甚矣。
下居宋都,杜门屏迹,人不得见其面。然田夫野叟,市井细民,以为若过南京,不见刘待制,如过泗州,不见大圣。
苏轼论元祐人才,至安世,则曰:器之真铁汉,不可及也。安世来葬祥符县,后二年,金人发其蒙,颜如生,相惊语日:异人也。为之盖棺乃去。陈东陈东,丹阳人。蚤有隽声,倜傥负气。蔡京、王𤰍方用事,人莫敢指言,东独不讳。所至宴集,坐客惧累,或稍稍引去。以贡入太学。钦宗即位,率其徒伏阙上书,论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后,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结怨于辽金,创开边隙,宜诛六贼,传首四方,以谢天下。言极愤切。明年春,贯等挟徽宗东行,东独上书曰:臣窃知太上皇巳出幸亳社,而蔡京父子、朱勔父子及童贯等辈,统兵二万从行。臣深虑此数贼遂引太上迤逦南渡,万一果尔,实可寒心。盖东南之地,沃壤数千里,郡县千百,中都百需,悉取给焉。
自从数贼用事,二十年间,贤士大夫耻于游宦东南,而其监司、郡守、州县之官,率皆数贼门生。数贼罪大难容,自知不免,反怨朝廷,寅缘太上,遂请此行。臣窃料数贼南渡之后,必假太上之威,乘势𥶤发,群恶响应,间离陛下父子,事必有至难言者。伏望陛下速降睿旨,急追此数贼,复还阙下,早正典刑,却差忠信可委之人,扈从太上,前往亳社,庶全陛下父子之恩,以安宗庙。不报。李邦彦议与金和,李纲及种师道主战,邦彦因小失利,罢纲而割三镇。东复率诸生伏宣德门下上书,诸军民从者数万。书闻,传旨慰谕,众莫肯去,舁登闻鼓挝而坏之,喧呼震地。有中人出,众共脔磔。于是亟诏纲入,复领行营,遣抚谕,乃引去。金人既解,朝廷用杨时为祭酒,吴敏奏补东官,赐第,除太学录。
东又请诛蔡氏,且力辞官以归,前后书五上。既归,复预乡荐。高宗即位,五日,相李纲,又五日召东,至,未得对,会纲宰,乃上书乞留乜矣。𦀝而罢黄潜善、汪伯彦,不报。请亲征以还二圣,治诸将不进兵之罪,以作士气。车驾归京师,勿幸金陵。又不报。会布衣殴阳澈亦上书言事,潜善遽以语激怒高宗,言不亟诛,将复鼓众伏阙,书独下潜善所。于是府尹孟庾召东议事。东请食而行,手书区处家事。已,乃授其从者日:我死,尔归致此于吾亲。食巳如厕,吏有难色,东笑曰:我陈东也。畏死即不敢言,巳言肯逃死乎?顷之,东具冠带出别同邸,乃与澈同斩于市。四明死,识与不识皆为流涕,时年四十有二。东自赴召至行在所,凡十日而得罪死。然东虽以言忤权贵见杀,而书中所言,多中时病,朝廷往往施行之。
季生曰:此系愤激,与屈平同,非谓有见于君臣之义,所当如是而然也。陈瓘陈瓘,南剑沙县人。中甲科,佥书越州判官,守蔡卞每加敬礼,檄摄通判明州。章惇入相,瓘从众道谒。惇闻其名,邀与同载,询当世之务。瓘曰:请以所乘舟为喻,偏重可行乎?移左置右,其偏一也。天子待公为政,敢问公将何先?惇曰:司马光奸邪,所当先辨。瓘曰:公误矣,此犹欲平舟而移左以置右也。果然,将失天下之望。惇厉色曰:光不务缵述先烈,而大改成绪,误国如此,非奸邪而何?瓘曰:不察其心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指为奸邪,又复改作,则误国益甚矣。为今之计,惟消朋党,持中道,庶可以救弊。意虽忤惇,然惇亦惊异,颇有兼收之语。至都,用为太学博士。会卞与惇合,正论遂绌,而绍述之说成矣。
瓘奏哲宗,言:尧、舜、禹皆以若稽古为训,若者,顺而行之;稽者,考其当否,必使合于民情,所以成帝王之治。又言天子之孝与士大夫之孝不同。帝反复究问,意甚感悦。约瓘再入见,执政闻而憾之,遂出通判沧州。徽宗即位,名为左司谏。御史龚夬击蔡京,朝廷将逐夬,瓘言:绍圣以来,七年五逐言者,今又罢夬,若公道何?瓘由是罢监杨州粮料院,改知无为军。明年,迁为著作郎、权给事中。宰相曾布使客告瓘曰:不久即真矣。瓘语其子正汇曰:吾与丞相议事多不合,今若此,是欲以官爵相饵也。吾有一书,将贤投之,以决去就。但郊祀不远,恐泽不及汝耳。正汇顿首请书明且。瓘遂持书入省。布见书大怒,噪辨移时,瓘徐起白曰:适所论者国事,是非有公议,公未可失待士礼。
布矍然,出知泰州。崇宁中,除名窜。𪸕州,会正汇在杭,告蔡京欲动摇东宫,事下开封府,并逮瓘,府尹李孝称逼使证其妄。瓘曰:正汇闻京将不利社稷,传于道路,瓘岂得预知?以所不知,忘父子之恩而指其为妄,则情有所不忍;狭私情以符其说,又义所不为。京之奸邪,必为国祸,瓘固尝论之于谏省,亦不待今日也。内侍上正欲得实,但如言以对可也。狱具,正汇犹以所告失实,流海上,瓘亦安置通州。瓘常著尊尧集,谓绍圣史官专据王安石日录,改修神宗史,变乱是非,不可传信,宜深明诬引,以正君臣之义。张商英为相,取其书,既上,而商英罢,瓘又徙台州。宰相徧令所过州出兵甲护送至台,每十日一从舍,且命凶人石㠹知州事,执至廷犬陈狱具,将胁以死。瓘揣知其意,大呼曰:今日之事,岂被制旨邪?
械大措,始告之曰:朝廷令取尊尧集尔。瓘曰:然则何用郊许使君知尊尧所以立名乎?盖以神考为尧空上不钩舜,助舜尊尧,何得为罪?时相学术浅短,为人所愚,君所得几何,乃亦不畏公议,干犯名分乎?械惭,乃揖使退。在台五年,才复承事郎,帝批进目,令再叙一官,仍与差遣。执政持不行。丨居江州,复有谮之者,至不许出城,旋令居南康,才至,又移楚。宣和六年卒,年六十五。
瓘智明虑远,方赴召命至阙,闻有中旨,令三省缴进前后臣僚章疏之降出者。瓘谓宰属谢圣藻曰:此必有奸人图盖巳愆而为此谋者。若尽进入,则异时是非变乱,省官何以自明?因举蔡京上疏请灭刘剽等家族,及妄言携剑入广,欲斩王圭等数事,谢惊悚,即白时宰,录副本于省中。其后京党欺诬,盖抹之说不能尽行,以此故也。杨万里为零陵丞,以弟子礼谒张浚,时时跪请教。浚曰:元符贵人,腰金纡紫者何限,惟邹志完、陈莹中姓名与曰月争光者也。〇胡铨、吴师古、陈刚中、王廷圭胡铨庐陵人。建炎二年,高宗策士淮海,铨答策凡万余言,高宗见而异之。绍兴五年,兵部尚书吕祉以贤良方正荐,赐对,除枢密院编修官。八年,宰臣秦桧决策主和,金使以谄谕江南为名,中外汹汹。
铨抗疏极言,乞斩王伦、秦桧、孙近。书既上,桧以诠狂妄凶悖,鼓众劫持,诏除名编管昭州。给舍、台谏及朝臣多救之,乃以铨监广州盐仓。十二年,谏官罗好汝楫劾铨,诏除名编管新州。十八年,新州守臣张棣讦铨谤讪怨望,移谪吉阳军。二十六年,桧来,铨量移衡州。铨之初上书也,宜兴进士吴师古锓木传之,金人募其书千金。其谪广州也,朝士陈刚中以启事为贺;其谪新州也,同郡王廷圭以诗赠行,皆为人所讦。文古流袁州,廷圭流辰州,刚中谪知虔州安远县,遂成焉。刚中启曰:屈膝请和,知庙堂御侮之无策;张胆论事,喜枢庭谋远之有人。身为南海之行,名有泰山之重。又曰:知无不言,愿借上方之剑;巡遇故去,聊乘下泽之车。廷圭诗云:大厦元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倾危。
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直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孝宗即位,铨复奉议郎、知饶州。隆兴元年,擢起居郎。时旱蝗、星变,诏问政事阙失,铨应诏上书数千言,言尧舜名臣传浑卷二十三十八,明四目、达四聪,虽有共鲧,不能塞也。秦二世以赵高为腹心,刘、项横行而不得闻。汉成帝杀王章,王氏移鼎而不得闻。灵帝杀窦武、陈蕃,天下横溃而不得闻。梁武信朱异、侯景斩关而不得闻;隋炀帝信虞世基、李密称帝而不得闻;唐明皇逐张九龄,安史胎祸而不得闻。陛下自即位以来,号名逐客,与臣同召者张寿、辛次膺、王大宝、王十朋。今寿去矣,次膺去矣,十朋去矣,大宝又将去,惟臣在尔。以言为讳,而欲塞灾异之源,臣知其必不能也。二年,除权兵部侍郎。上以灾异,避殿减膳,诏廷臣言阙政急务。铨以账灾为急务,议和为阙政。
其议和之书曰:自靖康迄今,凡四十年,三遭大变,皆在和议,则丑虏之不可与和,彰彰然矣。肉食鄙夫,万口一谈,牢不可破。今日之议若成,则有可吊者十;若不成,则可贺者亦有十。请为陛下极言之。大略谓:海、泗,今日之藩篱咽喉也。彼得海、泗,且决吾藩篱以瞰吾室,扼吾咽喉以制吾命,则两淮决不可保。两淮不保,则大江决不可守;大江不守,则江、浙决不可安。自桧当国,二十年间,竭民膏血以饵犬羊,迄今府库无旬月之储,千林万落,生理萧然。自此复和,则蠹国害民,殆有甚者焉。然则今日之患,岂直兵费?养兵之外,又增岁币,岁币之外又有私觌,私觌之外,又有贺正、生辰,贺正、生辰之外,又有泛使、一使未去,一使复来,瘠中国以肥虏,陛下何乐而为之?
侧闻虏人嫚书欲书御名,欲去国号,大字欲用再拜,议者以为繁文小节,不必计较。臣窃以为再拜不巳,必至称臣,称臣不巳,必至请降,请降不巳,必至纳土,纳土不巳,必至衔璧;衔壁不巳,必至舆衬,舆衬不巳,必至丨如晋帝青衣行酒,然后为快。事至于此,求为匹夫,尚可得乎?傥乾刚独断,追回使者,绝请和之议,以鼓战士,下哀痛之诏,以收民心。如此,则可贺者亦有十。省数千亿之岁币,一也;专意武备,足食足兵,二也;无书名之耻,三也;无去大之辱,四也;无再拜之屈,五也;无称臣之忿,六也;无请降之祸,七也;无纳土之悲,人也;无衔璧舆衬之号,九也;无青衣行酒之冤,十也。去十吊而就十贺,利害较然,虽三尺童稚亦知之,而陛下不悟。春秋左氏谓无勇者为妇人。
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乾道初,除宝文阁待制,留经筵。铨力求去,乃以敷文阁直学士与外祠。陛辞,上问曰:卿今何归?铨曰:归庐陵。臣向在岭海,尝训传诸经,欲成之。薨谥忠简。有澹庵集一百卷行于世。〇洪皓淇皓,鄱阳人,登进士弟。时议遣人使金,张浚荐皓为徽猷阁待制、礼部尚书,充大金通问使。皓至太原,留一年,至云中,豨罕迫使仕刘豫。皓曰:万里衔命,不得泰两宫而归,恨力不能杰逆豫,忍事之邪?留亦死,不即豫亦死,愿就鼎镬无悔。经罕怒,欲杀之,旁一酋𬣾曰:此忠臣也。皓乃得流递冷山。流递,唐言编窜也。云中至冷山六十日,距金主所都仅百里,地苦寒,四月。草生。八月巳雪,穴居百家,陈王悟室聚落也。悟室敬皓,乃使教其八子。
方二帝之迁居五国城也,皓在云中,密遣人奏书,以桃梨粟处献二帝,二帝始知。上即位。绍兴十年,因谍者赵德书机事数万言,藏故絮中,归达于上,言顺昌之役,金人震惧夺魄,燕山珍宝尽徙以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而王师亟还,自失机会。十一年,又求得韦太后菁,遣李微持归。帝又喜曰:朕不知太后宁否几二十年,虽遣使百辈,终不如此一书。是冬,复又密奏曰:金巳厌兵,势不能久,异时以妇人随军,今不敢矣。若和议未决,不若乘势进击。又言:金人见胡铨封事,知中国有人,益惧,张丞相名动异域,可惜置之散地。又复言:金人问李纲、赵鼎安否?未几,金主以生子大赦,许使人还乡,皓与张邵、朱弁三人皆在遣中,乃得还。皓自建炎巳酉奉使至是凡十五年。
既还,入对,退,语秦桧曰:张魏公金人所惮,钱塘暂居,而景灵、太庙皆极土木之乎?桧不怿,谓皓子适曰:尊公信有忠节,得上眷,但官当职如读书,速则易终,而无味,须如𫈛钟大吕乃可。八月,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万寿观兼权。因议不遣走彬等家属还金,触桧怒。侍御史李文会谅官何如甲官。大臣遂劾皓不省母,出知饶州。明年,大水,中官白锷宣言如内燮理垂盭,洪尚书名闻天下,而朝廷不用。桧怒,系锷大理狱。谏官方论皓与𨧈更相称誉,罢皓提举江州太平观。李勤又附桧,诬皓作欺世飞语,责濠州团练副使,安置英州。居九年,始复朝奉郎,徙袁州。至南雍州,卒,年六十八,然后一日,桧亦分。帝闻皓卒,嗟惜之,复徽猷阁学士,谥忠宣。皓初在金,范镇之孙祖平为佣奴,皓言于金人而释之。
刘光世庶女为人豢豕,亦赎而嫁之。他贵族流落贱微者,皆力拔以出。既幸得归,为桧所嫉,复贬窜以死。悲夫!汪立信汪麟金明汪立信,六安人。淳祐六年登进士第。荆胡制置赵葬辟充参议官。葵去,马光祖来代之,鄂州围解,贾似道恶阃外之臣与巳分功,欲以军兴时支散官物为罪,击去之。光祖与葵有隙,被旨即召吏稽勾簿书,卒不能得。乃以正月瑿夕张灯宴,设钱三万缗,为葵放散官叙,闻于朝。立信力争之曰:方艰难时,赵公莅事勤劳,而公以非理捃拾之,公一日去,此,后来药者复效公所为,可乎?光祖怒曰:吾不能为度外事,知奉朝命而巳。君他日处此,勉为之。立信曰:使某不为则巳,果为之,必不欲公所为也。遂投劾去。景定二年,差知江陵府。时襄阳围急,立信上疏请益安陆府屯兵,凡边戌皆不宜疝减拜移书似道,谓:今天下之势,十去八九,而君臣宴安,不以为虞。
夫天之不假易也,从古以然。且内郡何事乎多兵,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算兵帐,见兵可七十余万人,老弱柔脆,十分汰二,为选兵五十余万人,而沿江之守又不过七千坦。若距百里而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辄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长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齐奋,战守并用。若久拘聘使何益,徒使敌得以为辞。耳,请礼而归之,许输岁币以缓师期,苟忨偈岁日,啸傲湖山,则天败我也。衔璧舆𠋆之礼,请备以俟。似道得书大怒,抵之地,诟曰:瞎贼狂言乃尔!盖以立信眇云。遂斥去。咸淳十年,元兵大举伐宋,复以立信为江淮招讨使,俾就建康府库募兵,以援江上诸郡。立信受诏,即日上道,以妻十语爱将金明曰:我不负国家,尔亦必不负我。
遂行。与似道遇芜湖。似道拊立信背哭曰:不用公言,以至秘衍。立信曰:平音麦章瞎贼,今日更说一句不得。会是问立信何向日今江南无一寸乾净地,某去寻一片赵家地上永尔。既至建康,守兵悉溃。立信知事不成,即率所部数千人至高邮,欲控引淮汉,以为后图。巳而闻似道师溃芜湖,江汉守臣皆望风降遁。立信叹日:吾今日犹得疚于宋土也。乃置酒召宾佐与诀,手为表起居三宫。夜分,起步庭中,慷慨悲歌,握拳抚案者三,以是失声,三日,扼吭而卒。伯颜入建康,叹息久之,曰:宋有是人,使果用我,安得至此!命求其家,厚恤之。金明以立信之丧归欬丹阳。立信子麟在建康不肯降,崎岖走入闽中,而来一陆秀夫、刘鼎孙。秀夫,镇江人也,登进士第。李庭芝镇江南,辟至幕中。
时天下称得士,以淮南为第一,号小朝廷。二王走温州,秀夫追从之,与陈宜中、张世杰等,共立益王于福州。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间,知军务,每事咨访始行。旋与宜中议不合,使言者劾之。张世杰曰:此如何时?动以台谏论人,属井澳风王惊殂,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乃与众共立卫王。时陈宜中往占城,屡召不至,乃以秀夫为左丞相,与世杰共秉政。至元十六年,厓汕破,秀夫走𫟘王舟,而倬三五世杰断维去,秀夫度不可脱,乃杖剑驱妻子入海,即负王赴海死,时年四十四。翰林学士刘鼎孙亦驱家属沉海不死,被执搒掠不死,复赴海。
文天祥、文升、杜浒、邹凤、赵时赏、赵孟溁。
天祥,字宋瑞,吉水人也。美晢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盻烨然。自为童子时,见学宫所祠乡先生欧阳修、杨邦乂、胡铨像,欣然慕之,曰:没不俎豆其间,非夫也。年二十,举进士,对策集英殿,理宗亲拔为第一。德祐初,以江上报急,诏天下勤王。天祥以江西提刑安抚使召入𢖋,其友止之曰:今大兵三道鼓行,破郊畿,薄内地,君以乌合万余赴之,何异驱群羊而搏猛虎乎?天祥曰:吾亦知之,第国家养育臣庶三百余年,一旦有急,征天下兵,无一人一骑入卫者。吾故不自量,欲以身狥之,庶天下忠臣义士有兴起者耳。天祥性家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至是痛自贬损,尽以家赀为军费。每与宾佐语及时事,辄流涕抚几。八月,提兵至临安,除知平江府,留不遣。朝议方擢吕师孟为兵部尚书,封吕文德和义郡王,欲赖以求好。
天祥陛辞,上名臣传门卷三诃若六,言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义少,乞斩师孟衅鼓,以作将士之气。且言:宋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郡邑,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亦寝弱,故敌。至一州则破一州,至一县则破一县,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天下为四镇,以广西益湖南,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杨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杨州取两淮,如此,则敌不难却也。时议以天祥论阔远,不报。明年正月,元兵至皋亭山,距临安三十里,上下震恐。有肯天祥诣伯颜军前,遂与宰相吴坚同行。伯颜留天祥军中,独遣坚还。明日,吴坚、贾余庆及枢密院谢堂、家铉翁、刘岊与吕师孟奉降表至,天祥大骂贾余庆卖国。
伯颜乃趣天祥随祈请使北行。天台杜浒从至京口,与天祥谋趋真州。真州守将苗再成闻天祥至,即喜而出迎,且泣曰:两淮兵足以兴复,特二阃小隙,不能合从耳。天祥即以书遗二制置,时制置使李庭芝,以为天祥来说降,使再成亟杀之。再成不忍,绐天祥出相城垒。天祥乃东入海,道遇兵,伏环堵中,然亦饥,莫能起,从樵者乞,得余糁羹。行入板桥,兵又至,众走伏丛筿,兵入索之,执杜浒去。浒解所怀金与卒,获免。因募二樵者以蒉荷天祥至高邮,复泛海以达温州。益王立,天祥以观文殿学士召至福州,拜右丞相。至元十四年,元兵入汀州,天祥遂移漳州,出江西,入会昌。遣参谋张拚、监军赵时赏、赵孟潆等盛兵薄赣城。邹凤以赣诸县兵捣永丰,攻太和、吉八县,复其半。
惟赣不下,临、洪诸郡皆送款。抚州何时等皆起兵应天祥。分宁武军、建康三县豪杰皆遣人如军中受狗束误时。势至此,巳无可为矣。适元江西宣慰使李恒遣兵援赣州,而自将兵攻天祥于兴国,追至空坑,军士皆溃。天祥妻妾子女皆见执,时赏坐涓舆后,兵问谓谁?时赏曰:我姓文。众以为天祥也,执之而归。天祥以此得逸去。天祥败,残兵奔循州,驻南岭。至元十五年,进屯丽江浦,入般溪。益王殂,卫王继立,天祥虚表自劾,有诏奖谕天汉,其略曰:方敌氛之正恶,鞠旅勤三,及皇路之巳倾,捐躯狥国。脱危机于虎口,涉远道于鲸波。虽成败利钝,逆睹之未能,而险阻艰难,简尝之巳熟。如金百炼而益劲,如木万折而必东。遂驾陆秀夫笔也。十一月,元帅张弘范兵济潮阳,天详令饰五坡岭,弘范兵突至,众不及战,天祥遂破骁,急诲脑子不所。
邹凤自刭,扶入南岭乃来。官属士忍得脱空坑者,至是皆死。杜浒先被执至,且亦遂以忧成七,赵孟溁得遁去。天祥至潮阳,见弘范请剑,弘范曰:杀之名在彼,容之名在我。遂以客礼见之,与俱入厓山,使为书招世杰。天祥曰:吾不能扞父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乃姓感悦。石勒不敢窥兵河南,使成皋县修𫐵母墓,而与逖书,求通使互市。会朝廷复遣戴渊为都督,巡以渊吴人,虽有才望,而无弘智远略,且巳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渊雍容,一旦来说之。又闻王敦与刘隗等搆隙,虑有内难,大功不遂,感激发病而卒。先是,戴洋语华谭曰:祖豫州九月当藏,妖星巳见于豫州之分矣。逖亦见星而叹日:此为我也。仪卒于雍丘,时年五十六。豫州士民,若丧考妣。谯梁百姓为之立祠。
王敦久怀,逾畏逖不敢发,至是遂成谋矣。刘琨刘琨,字越石。琨少得俊朗之则,与祖逖俱娑雄豪藏名。年二十六,为司隶从事,与征虏将军石崇金谷涧中别庐赋诗,大为当时所赏。永嘉元年,为并州剌史。时东瀛公腾自晋阳镇邺,并土饥荒,百姓随腾南下,余户不满二万,寇贼乐横,道路阻塞,琨募得千余人,转斗至晋阳。琨翦除刑棘,收葬枯骸,造府朝,建市狱,寇盗互来,倚城门以战,百姓负楯而耕,属鞬而褥。琨抚循劳来,甚得物情。刘渊时在离石,相去三百许里,琨密遣离间其部,杂虏,降者万余落。渊惧,乃城蒲子居之。在官未期,流人稍复,鸡大之音亦复相接。但琨善怀抚,而短于控御,一日之中,归者数千,而去者亦猗卢为代郡公以结之。属上党太守降千。
刘聪鴈门乌丸复反,琨亲率兵为贼,晓遗予粲,乘壶袭晋阳,降之。琨父母并遇,经琨尸,引作卢并方功,粲大败。粲、猗卢困,遗琨牛马,留其蒋、箕、灌等,与其戌晋阳而去,盖以报琨也。
愍帝生位,拜理大将军,都誓并州诸军事,假节。琨上疏曰:臣其表诗,愿与鲜斑、𥺿卢,克期会于平阳。属大司马博陵公浚为石勒所虏,勤势转盛,欲来袭臣。勒据襄国,与而隄出寇,骑王发力,及今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绶存者雅臣。是以勒朝夕谋虑,惟务图臣。臣孑然自守,则稽聒为寡,进讨则勒袭其后,进退唯谷,首尾狼狈,徒怀愤踊,力不从愿。俟秋榖既登,胡马巳肥,臣当首启戎行,身先士卒。臣与二虏,势不并立,聪勒不枭,臣无归志,庶凭威灵,获展微效,然后陨首譤国,没而无悔。三年,琨与猗卢期讨刘积翁谕旨,天祥曰:国亡,吾分一死矣。傥缘宽假,得以蔩冠归故乡,他日以方外备顾问可也。若遽官之,非直亡国之大夫不可以图存,举其平生而尽弃之,将焉用我?
积翁欲合宋官等十人,请释天祥为道士,留梦炎不可曰:天祥出,复号名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事遂巳。天祥在燕凡三年,坐卧一小楼,足不履地。上知天祥终不屈也,与宰相议释之。有以天祥起兵江西事为言者。未几,中山有狂人,自称宋主,有兵千人,欲取文丞相。京城亦有匿名书,上因召入天祥。天祥请死,乃从之。俄有诏使止之,天祥死矣。天祥临刑,从容谓吏卒曰:吾事毕矣。南乡拜而死,数日,面如生,年四十七。其衣带中有赞曰: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天祥死,前四曰,司天奏三台折方。天祥过南安,遣人告墓,以弟壁之子升为嗣。又寄弟诗日:亲丧君自尽,犹子是吾儿。大德中,陛奉母欧阳夫人归自丰州,过京师,有欲官之者,陆辄辞。
家铉翁家铉翁,眉州人。以荫补官,累官知常州,拜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元兵次近郊,丞相吴坚、贾余庆檄告天下,守令以城降,铉翁独不署。文天祥女弟坐兄故,系奚官,铉翁倾橐中装赎出之,以归其兄璧。铉翁状貌奇伟,身长七尺,被服俨雅,其学邃于春秋,自号则堂。元帝攺馆河间,乃以春秋教授子弟,数为诸生。谈宋故事,及宋兴亡之故,或流涕太息。成宗即位,放还,赐号处士。数年,以寿终。
谢枋得谢徽明二子枋得字君直,戈阳人也。为人豪爽,好直言,与人论古今治乱国家事,必掀髯抵几,跳跃自奋。徐霖称其如惊鹤摩霄,不可笼絷。吴潜宣抚江东,辟差干办公事,团结民兵,以扞饶、信。五年,彗星出东方,枋得考试建将人康,摘似道政事为问目,言兵必至,国必亡。漕使陆景思嗺之,上其稿于似道,坐讪谤,追两官,谪居兴国军。德祐元年,枋得以江东提刑、江西招谕使知信州。是时伯颜兵入临安,进攻信州,信州不守,枋得乃变姓名,入建宁唐石山,转茶坂,麻衣蹑履,人不识之。巳而又去,卖卜建阳市。至元二十三年,集贤学士程文海荐枋得等二十二人,辞不起。又明年,行省丞相忙兀台将旨诏之,枋得曰:上有尧、舜,下有巢、由,枋得姓名不祥,不敢赴诏。
丞相义之,不强也。二十五年,诏江南求人才,尚书留梦炎以枋得荐。枋得遗书梦炎曰:江南无人才,求一瑕吕、饴甥、程婴、杵臼厮养,卒不可得也。纣之亡也,以人百国之精兵,而不敢沆父于之正论,武王、太公凛凛无所容,急以兴灭继绝谢天下,殷之后遂与周并泣。使三监、准夷不叛,武庚必不来,殷命必不黜。夫女直之待二帝亦惨矣。而我宋今年遣便泗请,明年遣使问安。当时王伦谓梓宫可还,太后可归,终则二事皆符其言。今一王伦且无之,则江南无人材可见也。吾年六斗余矣,所欠一国,岂复有他志哉?终不行。郭少师从瀛国公八朝,既而南归,谓枋得曰:元本无意江南,屡遣使使顿兵,令毋深入,待还岁币,即议和。兵交三年,无一介行李之事,乃挈数百年宗社而降。
因相与痛哭。福建行省参政魏天祐欲荐枋得,枋得骂曰:天祐仕闽,无毫发德意,歹起银冶病民,顾以我辈饰好邪?天祐怒,强之北行。二十六年,至京师,问谢太后及瀛国所在,再拜恸哭。巳而病,迁悯忠寺,见譬间胄娥碑,泣曰:小女子犹尔,吾岂不汝若邪?炎使医特药杂米饮进之,枋得怒,弃之于地,终不食而死。枋得伯父徽明,以特奏恩为当阳尉,摄县事。时天基节上寿,元兵奄至,霉明出兵战死。二子趋进抱父尸亦死。藏尝茫三。